第10章晚来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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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晚来雪

“你又意下如何?”

“拨粮安腹,拨银定心,遣官员巡抚,以察民情民态、地域伤缺、气候收种而谋民生计,设立州牧以下县、镇有所管、有所制,中央裨补地方,以灾情轻重缓急划分。”闻钦放下手中奏折,正襟危坐道。

闻濯听言面上神色深不见底,冷硬的目光直直瞥过来盯着他问:“粮从何处来,银从何处敛,选取下车官员是以何种标准,中央如何恰逢其时的在地方灾情之上占据主给方向?”

他问的太过于细致,揪的闻钦那半吊子的治国之道原形毕露,缴着两手在华贵的龙袍上攥出了一串褶子,整个人焦灼的都快要坐不住了,是时满头大汗地张了张嘴唇:“这……”

僵持片刻,他又抬头看了眼闻濯的神色,随即拱手行礼:“子檀愚笨,还请皇叔不吝赐教。”

闻濯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长袍,里面锦衣单薄,只有面上的一层缀了些保暖的绒毛,殿里的炉子稍添了些火,烧的却不怎么旺。

“到底是你在做皇帝,还是我在做皇帝?”闻濯走近,看了一眼他面前铺展开的奏折:“我吃斋念佛近十载,从未读过《国运》、《国道》、《治国》、《治政》此类长册,况且就算我有心想要窥看一二,他们也不会放手教我去读。”

他言状不痛不痒,却教闻钦听的十分不是滋味,仿佛他不该搭这茬似的,却又不能不回长辈之言,便试探道:“子檀初登位之时,全凭皇叔一人将朝廷中的局势扭转,那时众人都信皇叔。”

闻濯笑了笑:“因为他们怕死,随便杀几个叫嚣得最厉害的他们便不敢再多微词了,置身尘网数十载,有谁没有亏心事呢,毕竟这闻氏的江山注定是姓闻的才能坐呐。”

闻钦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不寒而栗,又实在不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妙人,遂问闻濯:“那皇叔您想不想坐?”

闻濯侧目看了他半晌没吭声,只将他盯得头皮发紧、坐立难安,心下实在后悔万分问出这混账言论之际,才听闻濯哑然失笑,随即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同他戏闹说:

“真以为这宝座是个香饽饽呐闻钦,你坐在这里每日心里尚且都是无愧无鬼的么?你皇叔我修佛喜清净,这等差事终归还是做不来的。”

闻钦教他一语戳中心中事,顿然有些羞恼道:“那沈宓呢?”

闻濯面上笑意微收,转身问他:“沈序宁又如何了?”

闻钦今日胆子颇壮,平日里憋了许久的话似是都冒出头了想要从嘴里钻出来:“皇叔知晓了过去那些事,还以为沈宓当真姓沈么?”

闻濯:“不然姓什么?姓闻?”

闻钦不置可否。

闻濯:“先前你父皇说你蠢我还不信,如今我倒是真觉得闻氏江山任重而道远。”

闻钦教他骂的心不甘情不愿:“是,我是蠢,做不来你们玲珑心思那一套,从小到大又有谁在乎了!”

闻钦皱起眉头无话可说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身挪步往殿门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侍从再添些炉火,好教闻钦将奏折安稳批完。

殿外寒风肆虐,因宫殿修的范围宽阔,所以宫墙之内几近攒不住一丝暖和,不过闻濯前些年在深山里头住惯了,如今哪怕不披毛裘立在屋外也不觉寒冷。

他抬眸望见天色晦暗,云色灰扑扑的一层缀在面上挡住了光,心下认定晚来要有一场雪。

回了承明殿,唤掌事的太监拿了把伞,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早年间,确实任谁见他都喜问一句,那庙前云游老和尚的卦解,或看他命途多舛,便可怜地安抚劝慰他几句,抑或觉得这算卦之事实在荒唐,便劝他不要加信,但就算问的人愈来愈多,他也还是要被送到千里之外最偏僻的古寺里去。

人人都说,先帝为他解卦送他远离罹苦、待他极好,但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庙前算卦这一回事,并非真正亲眼目睹、亲耳听见那卦文,自此便对其深信不疑。

实则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去过什么烧香拜佛的寺庙,也从未见过有那么一个看他有缘的云游老和尚……

从未。

甫踱步出宫门,天象便不出他所料地下起了雪,索性下的不大不小,也就给了他懒得打伞的心思。

徒步而走,便在街上瞧见不少还在冒雪做生意的摊贩,喜望见他了争相呼喊几句、希冀他的脚步能够停一停。

但闻濯没停,看了几眼后依旧走的飞快。他虽修了几载佛缘,却始终学不会渡人,从前学不会,如今也不想学会。

此刻天色昏沉、冷风瑟瑟,教他愈发想要逃,逃到一个最安心的地方躲起来,渡过这不阴不阳的鬼天气。

于是他大步流星顺着街道往前,一直忘了撑伞。彼时待他望见宁安世子府的牌匾时,身上已然灰了一层,伞柄都教他握的有了温度。

他走上前扣了门。

开门的依旧是老管事,一认出他便迎他进了府,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了沈宓窝着等死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没几根绿的叶子招摇,一眼望去几乎都是枯黄,瞧着还有些萧瑟可怜。

他进屋,沈宓正倚在窗台上,眼神略有些失焦地盯着远处,不知晓在瞧什么。听见来人的响动也未转身,仿佛早就料到他今日会来一般。

闻濯自然也不故作矜持,进了屋径直走向小炉坐塌前,坦然落座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敞饮一口抚下心底不豫,竟觉得如此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失为一种绝佳之法。

隔了半晌两人之间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到底还是管事的见他衣袍叫雪浸湿,殷切地替他找了身合适干净的衣袍送来,由此打破了屋里一直沉缄的气氛。

“殿下冒雪莅临世子府多加劳累,我等招待如有不周还望恕罪。”这套话谁都会说,只是闻濯听着却觉得不像是单单说给自己听的。

接过衣衫往沈宓那头瞟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冲管事说道:“不必多礼。”

管事看着倚在窗边的沈宓微叹了口气,倒也恨铁不成钢地退居门外,懒得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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