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垆边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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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垆边月

长靖十四年以来,殿前给事中和吏部尚书两职相继空缺,丞相姚清渠暂理吏部又监察百官,平日里守着玉蕴珠藏的道理极少生事,于是礼部和户部那两位,便仗着根基已久,在朝中混得如日中天。

有关立后姻亲之事,吴西楼一提、顾枫眠便觉得合适,这两人私下里交互打定了主意,当日傍晚,吴西楼便肩负着季国公和顾枫眠的期望进了宫。

闻钦近来怕极了门前那太监张口通报,只要是他一出声,十有八九是有差事要他决策,他这连着半月都快策出毛病来了。

本来晚膳才用完,整个人腹饱口润的,结果殿前那小太监一喊,殿里的老太监便动身走到他身前,朝他使了个不阴不阳的眼色,他当时就觉着有些消化不良。

最后听闻是吴西楼来此,他才没再犯起腹绞痛。

礼部近年督办的都是些点头就行的琐事,一般一年一行的祭天大礼都在冬末,去年那次还是承闻濯的旨意一切从简,没怎么教他受累,如今日子还长,且也用不着他。

如此放宽了心,闻钦便差人将吴西楼叫进了殿里。

“参见陛下。”这人也不愧是礼部尚书,行礼都比旁人规范不少,教小皇帝看得赏心悦目。

闻钦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你说什么他都能够说好。任是吴西楼滔滔不绝,上来直接倒出一通套话,他也没什么,直到闻钦听见他说到“立后”二字。

“慢着,”闻钦打断他的话,又出言确认了一遍,“立后?”

吴西楼点头微笑,“陛下自去年登位已有半载,立后之事也一直迫在眉睫,前有摄政王协理朝政,可依着慎重之理再三拖延,可如今开春,正是一年之计伊始,迎着新日气象,举朝也该有件大喜之事。”

这话原本规规矩矩,只能算是个提议,但自从去年前有先帝仙去后,京畿又出了宁安世子自毁双目,姚丞相之子当街暴毙之事。

后秋末,归朝大帅冯昭平遭遇飞来横祸,北境将士将心锐减,举目皆是愁悲。

无论如何,而今都该添些喜事冲冲阴霾之气,换得新年好开端。

此事没有拒绝之理,闻钦这般再不懂事的脑子也知晓轻重……

可他到底年幼,又教宫人惯着长的,一听要娶一个正儿八经的贵家女子充当门面,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

看着吴西楼不紧不慢的态度,他虽烦闷却也未发性子,婉言要同闻濯商量一二,便挥手将他支了回去。

由此,在旁伺候听到此事的宫人,一传十十传百,东宫要立后的消息也传开了,甚至穿过宫墙传到了外头。

如众人期待,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季国公府那位千金季恵瑜。

季国公得此消息,连夜登门拜访吴西楼,甚至还送了重礼,嘴上说的是承蒙贤弟挂心,实则是给了个长远的甜头。

两人相视一笑,翌日清早,京畿里里外外都在议论“东宫主,季氏女”的流言,仿佛这人选已经登记造册,就差礼部行奉封后大典了。

连闻钦自个儿也没想到风向能够转的这样快。他不过就见了眼吴西楼,别人就能来做他的主了,他顿然觉得自个儿举目无亲,没人撑腰一般。

于是挂着一副委屈样,他便顶着春日的好风光遛去了承明殿。

春里闻濯由着沈宓在宫中修养,怕他平日觉得宫人太多不自在,便有意裁撤了许多下去。

偌大的宫殿,除了几个暗中守哨的金乌卫,其余守门的侍从,都是一众的“木头人桩子”,瞧着闻钦一副找死模样地踱进殿中,他们竟动也不动。

殿中正无人,闻钦好奇地多走了两步,隔着半个外庭,瞧见里室地上铺了一层纯白的兽皮毯子,毛色柔软鲜亮,老远便能瞧出来是上品。

还想再看得清楚些,便不自觉往里挪了几步,视野开阔能看见里头布局了,才发现那简直是别有洞天。

不止是兽皮毯子,还有一床金丝楠的矮塌,棋盘书案在侧,跟前放着几摞书简,后头隔着珠帘瞧不清楚。

他又往里走,忽然瞥见那矮塌下的兽皮毯子上卧着个人。

一身红衣殷烈,浑像冬雪里到底一簇梅,鬓若堆鸦,柔润的云发散落在侧,露出一张瑶环瑜珥的艳丽样貌来。

是沈宓!

今日他并未蒙上眼纱,一眼瞧过去,凤眸微阖、眉睫破冰,鼻若悬胆、唇如春馥,不颦不笑便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一呼一吸堪是惊才风逸。

闻钦不自觉抽了口凉气,看得一头扎进了这等美艳风光里,只剩晕头转向。

他耳根发热,只觉从前见过的百十种美人,跟眼前这个比起来都庸俗如泥。

虽然很早之前,他也时常听闻宫女们议论长宁殿住了个绝色,但他二人一直无缘幸面,久而久之便觉着耳听为虚。

前两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见一回沈宓,可惜也只是匆匆一瞥,未能近身仔细瞧几眼。

等再见时,沈宓已然捣瞎了自己的眼睛,站在院中赤脚敲枣。

不过那次,他站在树下的光景也尤其好看,周遭秋华如谢,枯虬黄叶,独他一人惹眼,哪怕蒙起了双目,清冷气质也直逼香兰芳草,如同世间唯一好颜色。

只是可惜,他偏偏生了张教人讨厌的嘴,还有一身顽劣的臭脾气。

闻钦神思恍惚,又有些心猿意马,看不够似的伸手想去碰一碰沈宓,却陡然教人吓了一跳——

“闻子檀,”闻濯语气不善,宛如皮下压了串炮仗一般,甩袖将手中的瓷碗在案上砸的哐当直响,冷厉的眼神骇得闻钦只觉有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吓得后退一步撞到矮塌边沿,腰眼闷疼也不敢喊出声来,又听见闻濯看他如死人一般,直言不讳教他“滚出去”。

沈宓被这动静惊醒,作势便要翻身,只是还没来得及睁眼,却被赶过来的闻濯搂进怀里,将整张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

“还要我送你么?”他语气冷得教人直皱眉头。

闻钦磕磕巴巴了几声,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接着面上闪过如数委屈,忙不迭地挪出了里室。

走时还回眸依依不舍地瞧了一眼,却只望见沈宓红衣底下,脚腕处的皮肤一片瓷白。

人走远了,沈宓才堪堪眯着眼睛,从闻濯怀里半撑了起来,“送谁?”他问。

闻濯压着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都按到了怀里,还扣着他的腰肢不肯教他好好坐起来,“真睡迷糊了,嗯?”

沈宓抬眸看他,笑靥如花:“真的。”

闻濯叹了口气,伸手拢住他单薄身躯,亲密地将下颔埋进他乌黑的发里,无奈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沈宓推开他沉重的脑袋,“闻钦来做什么?”

闻濯气笑了,“你不是睡迷糊了么,怎的还知晓来的人是他。”

沈宓掰开他的手起身,换了个姿势窝进他怀里:“殿下喊的那声想不听见都难,把我的美梦都搅了个稀碎。”

闻濯十分受用他这样的乖顺,捋顺他鬓间落下来的发丝,继而别到耳后,“要我跟你赔罪么。”他笑意浅浅,神情却温柔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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