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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试霜寒(六)
两人一前一后挪进院子里,池霁还抱着那把琴。
他撑着来时的雨伞追上方书迟身影,替他遮挡住头顶下坠的雨水,脚下跟着他的动作亦步亦趋,一时望着费劲的不行。
方书迟忍了他半晌,终是没有将他伞面掀翻第二次。
侧身停步,伸手抽过他手中的伞柄,一脸不悦道:“我来吧。”
池霁喜闻乐见,换双手抱琴,挨近他身,衣衫蹭着衣衫,同他一齐迈上台阶,止步于屋檐之下,看着他收伞时神情冰冷、抽刀断水——
随即被他抖了一脸的冰冷雨点。
“看够了?”方书迟斜睨着眸子看他,一边将伞递给前来侍奉的下人。
池霁愣愣地抬袖,擦了擦面上水痕,边道:“没有。”
方书迟又在心里骂他不知廉耻。
不施他眼神,旋身进屋,直入屋里的白鹤屏风后立定,向准备好干净衣物的侍女招了招手,让其侍奉换衣。
池霁进屋后并未深入,自觉落座在轩窗底下的茶案前,将琴身拨弄出来,旁若无人地调音试弹。
待方书迟换好衣物现身,茶室的煮茶侍女也进屋将热茶奉了前来。
两人毫无顾忌地对坐在案前,有茶,有琴,有雨,惬意无比。
池霁心情颇佳,拨弄两下琴弦,便捧起热茶暖了暖手,小口啄饮,眼神灼灼地望着方书迟发愣。
“池自贞,”方书迟原本瞥向一旁的眼神倏然对了上来,带着锋利的警告意味眯了眯眼,又问:“看够了吗?”
“没看够。”
问多少遍都是一样。
方书迟不悦地拧眉,“饮完这杯茶,记得带上你的琴滚。”
前一刻天堂后一刻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池霁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了他,委屈问:“为何还要撵我?”
方书迟冷眼瞧着他,“我答应你说不走,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地盘,眼下我让你滚,更是合情合理。”
池霁捧着茶,神色黯淡,眼皮染着浅红,似哭不哭,可怜的让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随即抽了口冷气,“你执意要赶我走,是怕你约的那个人待会儿来了撞见,还是纯粹想要与我一刀两断?”
“都不是,”方书迟淡淡道:“你我本就没有什么干系,雨中聊赠一杯温茶,你该感激。”
“没有干系?”池霁冷笑,手中热茶都不香了,“那这把琴呢?”他指着案上的那把凤尾问。
方书迟神色自若,“祝修撰中榜高迁之礼,朝中大部分官员都送了罢,修撰何必在我这里追究深意。”
“可你听了我给你弹的越人歌!”
“越人歌?你是指那晚的曲子,”方书迟神情冷淡的宛如一把刀,直扎人产生了错觉的心房,“我只知它是首曲子,至于其中含意,修撰恐怕问错人了。”
他好无情,也让人恼。
池霁眼尾赤红,抚着琴弦的指尖深深嵌入坚韧的弦中,皮表被锋利溃破也不自觉,指缝中鲜血顺着琴身滴落,随着猛然一声裂帛音炸破,迸溅出零星温热的血花到案上。
他指尖皮肉翻滚,鲜血淋漓,痛的手指微颤,而那琴弦除了剧烈的抖动之外,分毫未损。
可见真的是把上等好琴。
此中真情假意,也怪不得他分辨不出。
随即他气定山河,再次将带血的指尖抚上了琴去,笑着望向眼前人,“方大人之意,在下已知悉,今日,在下要弦断为证,在下确与方大人毫无干系。”
他并非忠贞不渝,只不过是个无耻的赌徒。
他赌的,是方书迟不忍他断指封琴的良心——
琴音炸裂,刺耳的泠泠之响,在这把方书迟曾用过的琴上开出血红的花。
这是他的琴,他再知晓不过琴弦有多坚固,可能今日池霁就算拨断十指,也断不了弦。
他该心软,却又犹疑。
面前人的心思不是他能够猜得透的,或许眼前暧昧不清的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假象,他若行错一步,将来就要用无数步去弥补,他怕他弥补不过来。
可是那双本来擅琴的手不该得到如此下场,他神色动容睫毛微颤,眼神比嘴巴更先承认心软,紧跟着一把掀翻琴身——
“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随着琴弦断裂之铮鸣,他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既恨自己狠不下心、藕断丝连,又恨池霁心肠坚固,不择手段,“你自轻自贱给谁看?”
池霁满不在乎地看着地上被摔断的琴,接着抬起发红的眼帘,定定道:“琴是你摔断的,此证,是你承认与我有干系。”
方书迟恨不得拆开他脑子,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池霁抬起双手指尖看了看,笑的又疯又可怜,“我不要你理喻,偏要你理我。”
方书迟气的无话可说,起身越过茶案,一把拎起他衣领,将他按在身后的书架上,“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来招惹我?”
池霁神情自若,“可我偏要。”
随即抬手勾住他后颈,带着他压下自己的身躯,凑身碰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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