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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番外二
沈宓再见温玦，只是亲手为他上了一炷香，便匆匆路过坟墓。
阔别一年有余，他坟头如新，一直在守丧期的温珩却瘦了不少。
这年上旬分别之际沈宓叮嘱过他的话，看来他是半句没有听进去，即使有人帮他在僻野修了座五脏俱全的茅庐，门前围了两亩菜园子和花架篱笆，也没见得他将日子过成个自得样。
沈宓提着觉柳他们喜宴上的糕点过去的时候，他恰好在院子旁的水井里打水。
寒日天干，井里的水也有所降减，他须得将木桶拴着绳子扣进井中，让它顺利沉下边缘灌进水，才能提上来整整一桶。
大抵是许久不见来人，他闻见声响抬眸，看清沈宓面容的同时，手中缴着绳子的力道也顺带一松——
满当当的水从半空重新跌进井里，迸起来的水花顿时溅了他满面，他轻飘飘抬手抹去，看着沈宓半晌没出声。
他这次变得谁也不像，整个人冷冷清清，与背后的乡间茅屋融为一体，成为这天地旷野之间的飘渺景物。
沈宓都甚至不太忍心惊扰他。
只有闻濯径直出声，问他屋中烧没烧炭火。
“烧了。”他淡淡回答，扭过头看向水井，又缴着绳子将马桶水提了上来。
闻濯对他的沉默毫不敏感，转身拉了沈宓的手，擅自步入了茅屋之中。
＊
这座茅庐其实并不简陋，里头的摆置应有尽有，防风效果也很好，屋中间架了炉子烧着炭火，坐过去无比暖和。
两侧窗户稍稍留着缝，能把外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温珩将水提上来后，便拎着水桶进了屋，无视炉子旁两人的目光，自顾自把水倒进了房屋角落的水缸。
随即拿过灶台一旁的水壶灌满，盖上盖子走到了火炉旁烧上，半字未吐，已经落座在沈宓身侧。
“觉柳和郑阶绿昨日大婚，特意留的几份点心让我同你捎来。”
温珩淡淡瞥了一眼，“有劳世子殿下。”
沈宓抿唇，隔了半晌才慎重问道，“这丧期还有多久？”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尚且活着，他没有必要将自己还将漫长的一生耗费在后悔愧疚之上。
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去遇到好多人。
“不知道。”温珩这么答道。
沈宓眉头微蹙，“你怎么会不知道？”
温珩兀自笑笑，“世子殿下又何必在意这种小事。”
“温月琳，”沈宓神情严肃，“你不止于此。”
“世子殿下又如何知晓？”
“你扪心自问，今日一切，你真的清楚你到底是在为谁画地为牢吗？”
温珩不豫，“既然点心已经带到，世子殿下不如早些回自己的安乐窝去，千万别冻坏了身子。”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沈宓道。
温珩嘴唇紧抿，不只半字，面上神情僵硬一瞬又化作平淡，望着炉子上的水壶盖上冒出了白烟。
随即汽鸣声乍破入耳，吓了沈宓一跳。
眼见他从容起身添好热水，又止不住地感慨物是人非。
什么时候同座一席珍馐宴的郎才，变成了这样不计前途生死，麻木过活的僻野异客。
是不是人生来要走的那条路，许多人的相遇与分离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到最后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
所以他需要做的不是看山不知山的奉劝，而是接受他们所谓的每一种结局？
可是温珩的结局真的是这样吗？
“温——”
“你在这儿养了家禽吗？”一旁的闻濯忽然出声打断道。
沈宓抬了抬眉：“？”
又听温珩见怪不怪地答道：“养了几只鸡，不过前些日子气温骤降，死了有半数。”
“久在樊笼，换种日子也未尝不可。”
温珩闻言只默然点了下头。
三人围坐炉边待了一盏茶，最后谁也没再续个名堂出来。
临别辞行，沈宓不知所言，反倒是温珩突然多了些话，送他们到门口，叮嘱了一句顺遂平安。
——
直到坐进马车行至半路，沈宓才忽然回想起来这日是腊月二十九日除夕，贞景二年的最后一日。
再回味他那句顺遂平安，又多了些旁的感叹。
“怎么暖不热呢？”闻濯牵着他的手缓缓靠了过来问。
马车里提前备了两个汤婆子，先前下车拜访温珩时他嫌麻烦就没捂着，这会儿踏踏实实坐在马车里，手中团了一个，腿侧挨了一个。
可他实打实的是偏寒体质，哪怕再怎么依赖外物获取热度，也比不上有些人天生火力旺盛。
“是你太暖和。”他解释说。
闻濯低低“哦”了一声，将他整个抱进了怀里按着，顺带给他长靴取了，抄起一旁闲置的汤婆子给他捂脚。
“身在局中，难免有所忽视，你如此执着于温月琳的结局，对于你来说，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画地为牢。”
“你说的没错，”沈宓不悦地撇开脸，“可我为生者，他为的是死——”
“生死又有什么不同呢，”闻濯抬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反正困住的都是你们一叶蔽之的心。”
沈宓神思一阵，倏然琢磨出来了点释怀，“是我太自以为是…”
“不是自以为是，”闻濯抚了把他的后脑，“是你心底的仁慈太多了。你总想着构建一个绝对美好的结局，因为你的处境峰回路转，所以期愿在那场纠葛之中牵连的所有人，都能够如你一般高兴满足。”
“可故事存在的本身就是有所缺憾的，至少他还活着——他学会了如何在僻野自在，学会了在深井灌水、翻地养鸡，说不定明年他的花架还会开满芳草…”
闻濯吻了吻他的鬓角，安慰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满足的结局，沈序宁，这一切也都不是你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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