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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祈景鹤私下里不喜欢司机给开车，觉得缺乏掌控感。

这会儿，他亲自开着车往知春巷走。初夏的吴城已经渐渐被蓝楹花覆盖，这种紫色的半开不开的花远远看上去脏脏的，不是很招他喜欢。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知春巷外面停下来，巷子很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主路边，从主路下去要走好几级石阶才能下到巷子里。

石阶下面距离巷口不远处支着一个馄饨摊，是小院斜对过的姚阿婆老两口摆的，摆了有好几十年了。

祈母还活着的时候，晚上经常会来这里打包馄饨回家当晚饭吃，就着昏黄的灯她俩一人一碗，香油很香，肉也很香。

祈景鹤下了车，踩着石梯下到巷子里，走到馄饨摊子前站定。

“刚出摊么？”他声音清雅温和，说话不紧不慢。

姚阿婆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半晌微张着嘴问自家老头子：“你瞧他是不是祈家那个小子？”

阿公凑过来瞧，倒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说：“是咧，怎么才回来？”

前半句是回老伴的话，后半句则是问祈景鹤。

不过不等他回答，阿公就自顾替他回道：“肯定是太忙了吧，这回回来要住下吗？”

“过来看看就走。”

“有生人住进去是该看看的，快去吧。”姚阿婆说。

祈景鹤这才想起来院子里今日住了人，是叫阮唐吧他记得。

与此同时，阮唐终于决定要打扫最后一间屋子了。

这是祈景鹤的卧室，在客厅西边，不过他花了足足十分钟也没攒足勇气走进去。

“又不是要进洞房，没什么可紧张的。”他对自己说。

可这半点用处也没有，他还是很紧张，紧张到手指发麻。

磨蹭许久，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一眼就看见了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书柜上没有书，都被人取走了。

在书柜对面是一张雕花木床，用的上好的木材，重工打造，泛着油润的光，还有淡淡的木材清香。

一想到祈景鹤曾经在这张床上睡过，他就束手束脚的想摸又不敢摸。

屋子里没剩多少小物件，唯一的漏网之鱼是书桌下的一张废纸。阮唐捡起来，上面有祈景鹤的签名，字体是好看的瘦金体，跟他当初在祈景鹤给福利院的捐赠书上见到的一样。

那会儿他十岁，阮栀跑来跟他讲，说给院里捐钱好多年的祈先生长的好帅，他不信，专门丢下捡来的半大口袋塑料瓶，跑去小饭厅偷偷看他。

这一看不得了哦，让他整整惦记了十年。

他们院不是正规的福利院，是阮院长用自己的退休金办的，租了吴城郊区的一个废旧厂房。

每个月除掉租金外，他们只有很少的钱吃饭。

所以，阮唐作为最大的孩子，每天都会拖着立起来比他人还高的蛇皮口袋出去捡塑料瓶、铁丝和废纸卖钱。

不过捡垃圾也不是想捡就能捡的，分地盘，他们院附近早就被占完了，他只得每天跑去很远的地方捡。

可他的鞋子不合脚，太小，稍微走多一点路就会磨出血泡来。

有时他会偷懒，在近处偷着捡，被打就跑，跑不过就装死，反正他们不敢打死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祈先生开始给院里捐钱的时候阮唐才八岁，有了那笔钱，他不仅每天能吃上饱饭，还有新衣服新鞋穿，过上了跟普通小孩差不多的日子。

直到十二年后的今天，祈景鹤对福利院的捐款也没断过，他和阮栀都很感激祈先生。

还有，除阮栀外，他没跟任何人讲过，他其实经常偷偷去看祈景鹤。

祈景鹤念研究生的时候，他去江大校门口看；祈景鹤进祈氏集团工作后，他就去祈氏楼下看。

他知道这样不对，并不会经常去，只在不高兴或是特别高兴的时候才去。

这个小院遖峯他也来过，还偷偷捡过掉在院墙外的黄桷兰。

屋子很快就收拾干净了，阮唐把自己的行李拿进来。

他行李很少，床褥被子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几分钟的功夫就放好了。

他没把自己的东西往该放的地方放，像被褥，他只在床边的地上铺了层塑料纸隔潮，被褥就放在塑料纸上。衣服也是，没往衣柜放，而是整整齐齐叠放在被褥上。

收拾完，他惬意地长舒一口气，靠着床腿坐到地上，挑起眼皮去看挂在窗台上的软塌塌的夕阳。

院子里的黄桷兰很大，树冠几乎笼住了半个院子，夕阳只能见缝插针地照进来，不过即便这样也让阮唐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久不住人的房子有股说不上来的土腥气，趁着天还没黑，他想再摘一些黄桷兰放在房间里熏熏屋子。

他小时候喜欢爬树，一拽一蹬蹭就上去了，现在这本事也没丢，三两下就爬到树上坐好了，两条匀称白皙的小腿在绿色的枝叶间晃啊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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