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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来人正是顾怜容。
顾怜容走过来的时候正好迎上了裴雅婕愤恨到了极点的目光, 不由微微蹙眉，道：“裴小姐有什么事？你这看上去……真的不太好。”
她这话还算是委婉的，裴雅婕何止是看上去不好, 本就只是清秀的容颜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折磨后, 唇瓣干裂, 眼下青黑，容光黯淡……原本只有四五分的容貌剩的更少了。
裴雅婕更气了，还没等她出声，旁边的嬷嬷已先一步开口, 赞叹道：“这位是顾小姐吧，当真是绝色倾城, 脾气也好。倒是你——”
老嬷嬷剜了一眼裴雅婕，道：“那眼珠子收回去，瞪什么瞪, 要扮女鬼晚上扮去！”
“你, 你们——欺人太甚！”裴雅婕气得浑身颤抖, 尖叫了一声后, 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殿中。
而老嬷嬷望着她歪歪扭扭的背影，皱眉不满道：“跑什么跑, 这种仪态还来参加选秀？真当后宫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啊。”
顾怜容心里有了点猜测，温声道：“嬷嬷是……”
老嬷嬷转过头来，道：“顾小姐先进去吧, 等一会儿人齐了之后再向你们介绍。”
顾怜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等顾怜容进去了之后，安清珊等人也紧随其后。
安清珊身旁一位秀女也看见了这老嬷嬷, 同样被迫接收了她从头到脚挑剔打量的目光, 但安清珊没吭, 她自然也不敢说话，只等她们进入殿内了之后才小声问道：“安姐姐，这嬷嬷是什么来头？”
安清珊刚才虽说还是一如既往地倨傲，但倒是正眼看人了，跟这老嬷嬷点了点下巴全当打了招呼。
闻言，她若有所思地道：“她是前太后的贴身侍女。”
那秀女发出惊呼，道：“前太后！那她怎么来这了……”
前太后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只不过前几年仙逝了，身边的人也都分散开了，但据说在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人都手握谕旨，能保他们一辈子无忧。若这嬷嬷真的之前一直在前太后身边伺候，那也难怪她如此嚣张，毫不顾忌。就是现任太后看到她也得客客气气的！
安清珊嗤笑一声，却并未回答她，只道：“等一会儿她进来了不就知道了。”
那秀女见她不耐烦，也不敢再问了，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道：“安姐姐，据说那位顾小姐的房间跟我们的都不同，是被提前安排的，您看这……”
安清珊眼眸微动，口中依旧是傲气十足，道：“以姜太傅的权势，估计是心疼他这个外孙女，提前找人安排的吧。不得不说，她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不然昨日就要被逼住那样的房间了。”
“安姐姐说的是，她自是比不过你的。”那秀女本来还疑窦重重，听了之后也不把顾怜容放在眼里了，笑道，“安姐姐可是陛下的表妹，这份亲缘感情就是任谁也比不过的。那裴小姐已经把自己玩栽了，顾小姐又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这后宫中也唯有安姐姐才配得上那个位置。”
安清珊轻哼一声，道：“你倒是挺会说话的。”
那秀女见她高兴，又哄了她几句，只是眼中却几不可查地划过一道鄙夷。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吗，陛下都未曾给过她什么特权，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
秀女们都来齐了之后，殿外站着的老嬷嬷也施施然走了进来。
老嬷嬷用严厉的目光依次扫过所有人，目光如炬，有些胆子小的秀女在她目光的注视下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朝后缩了缩。
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老嬷嬷暗中摇了摇头，待目光转向一个方向时，忍不住在心里又赞叹了一声。
日光自窗棂散落，穿着一袭月白色茱萸纹曲水纱绣裙的少女静静地笼罩在日光中，仪态万方，鹄峙鸾停，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翠堇白玉发簪，耳上戴着攒丝珍珠耳钉，更映衬着她的容貌灼灼生辉，仙姿玉色。
这般天仙般的人物，也难怪……老嬷嬷心中感叹万千，目光都放柔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来介绍一下。”
“李嬷嬷因为昨日私下接收了秀女的贿赂，犯了宫规，被拖去严惩了。便换了我来教导你们，我姓谢，你们可以叫我谢嬷嬷。”
谢嬷嬷目含冷意，缓缓扫视下方的所有人，目光在裴雅婕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又道：“接下来的一月里，各位需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仪态过关，考核通过的才能参加一月后的大选，没能通过就视为落选，直接出宫。”
“都听明白了吗？有疑问的及时提出，马上就要开始今日的授课了。”
底下有一位秀女怯生生地道：“嬷嬷，我想问一下，这个通过考核的标准是什么？有人数要求吗？”
她们这些秀女少说也有几百来人，不光整个京城，各地官员家适龄的女儿都来参选了，若是最终只有极少数人能参加大选，那她们大部分都要回家了。
不少秀女也纷纷点头，等着谢嬷嬷的回答。
谢嬷嬷道：“没有人数要求，只要你们通过最终的考核，便能参加大选。”
“至于考核的具体标准内容是什么，”谢嬷嬷淡淡地道，“自然是最基础的琴棋书画，以及仪态礼仪。连这些都做不到的秀女，是不配参加选秀的。”
谢嬷嬷环顾四周，见没人再发问了，道：“没有问题了吧。今日要学习的是‘琴’，一会儿先让我看看你们的水平。”
闻言，有些秀女面带喜色，显然是很擅长琴艺，而有些秀女面容愁苦，估计是不怎么会弹琴。
顾怜容表情依旧淡淡，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她似有所觉地朝旁一看，对上了裴雅婕挑衅的目光。
裴雅婕随之朝她做了一个口型：你敢不敢先来？
顾怜容毫不在意地朝她微笑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正如裴雅婕非常了解她一般，顾怜容也对她非常了解。
自顾怜容从十岁那年回京之后不久，便和当时的裴雅婕结下了梁子。两人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学上是不分伯仲，难分高低，谁也不服谁。
顾怜容可以说，以她这个万事不在意的性子，这些年若不是和裴雅婕各种“攀比”，不然她也不至于被逼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还真得谢谢裴雅婕。
顾怜容整了整月白色的衣袖，完全没把裴雅婕的挑衅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谁先谁后都没关系，水平放在那里，纵使最后一位弹奏又有何妨？反正自从她得知要入宫那一天，便清楚了之后和裴雅婕的“比试”绝不会少，早早就暗中增加了每日的学习。她可以自信地说，现在的她，以远盛于几个月前的她。
和顾怜容的老神在在不同，裴雅婕见她并没有接下她的挑衅，心下一阵烦躁。但很快，她便眼神微动，和身旁的秀女嘀咕了几句。
……
没多久，派去搬琴的宫女回来了，在谢嬷嬷的示意下，把那把古琴放到了大殿的最前方。
谢嬷嬷道：“你们谁愿意先弹一曲？”
大殿里的秀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并未有人开口说话。
谢嬷嬷皱了皱眉，拿起了名册，道：“既然你们没人想先弹的话，那我就按着名册依次点了。”
话音刚落，裴雅婕身边的一位粉衣秀女突然出声道：“嬷嬷，我听闻顾家小姐的琴艺可是京中一绝，不如就让顾小姐来开这个头吧，也让我们学习一二。”
此话一出，底下的秀女立马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起来：
“顾小姐……顾小姐不是空有美色的‘草包美人’吗？让她先弹不太好吧……”
“第一个出场的应该是由最厉害的人吧，我听说京中最擅琴艺的是裴家小姐，顾小姐又怎能开好这个头？”
“你们也别这样说……说不定，顾小姐也有过人之处。”
“哎呦，你没听说这可是陛下对她的评价吗，她怎么可能会弹好琴，就怕她弹都不敢弹。”
这些窃窃私语隐隐传入了顾怜容的耳中，她目光凉了几分，抬眼一看，迎上了裴雅婕幸灾乐祸的目光。
裴雅婕身边的粉衣秀女还故作和善地笑道：“顾小姐不必客气，快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琴艺吧。”
裴雅婕微勾唇角，道：“好久没听见顾小姐的琴声了，想必应是更精进几分了吧。”
话罢，裴雅婕便满是恶意地看向了顾怜容，想瞧瞧她现在该是怎样的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她知道顾怜容琴艺好，跟她比也差不了多少。但这次前来的秀女可不止京城中人，各地官员世家中的女儿也不少，自然会有琴艺出挑的。
裴雅婕可是听说江南楚家的嫡女这次也来参加选秀了，且她琴艺容貌皆是一绝，被誉为江南第一美人。那楚家嫡女听说顾怜容被称做第一，又怎会服气呢？
而她顾怜容的一举一动又被这么多人关注着，紧张慌乱之下犯点错也是在所难免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就该轮到她出场了。
顾怜容的错误失败会映衬着她的成功，让她的名声更响更好。
而她，将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草包。
裴雅婕的想法很好，但出乎意料的，顾怜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乱，那张漂亮的让她一直嫉恨的脸上始终平静，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一切。
裴雅婕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在心中冷笑：装吧，她且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她等着看她在台上出丑！
顾怜容没有错过裴雅婕眼中几近要溢出的恶意，她也根本不用费心思，只略一想便把她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以裴雅婕的个性，无非就是想把她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只可惜，她的算盘注定落空了。
顾怜容倏然对裴雅婕一笑，眼眸弯弯，笑意盈盈，端得是明眸皓齿，惊鸿绝艳。
微笑过后顾怜容便收回了目光，也不去管裴雅婕是什么反应，抬头对上了谢嬷嬷的目光。
不知怎地，谢嬷嬷眉眼舒展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也很柔和，询问道：“即是如此，顾小姐可愿意先弹奏一曲？”
顾怜容环顾四周，淡声道：“如果没有哪位小姐想先弹奏的话，那我就献丑了。”
四周慢慢安静了下来，顾怜容等了片刻，见无人开口说话，便朝谢嬷嬷点了点头，提步走到了台上。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目光都注视着顾怜容。
顾怜容神态自若，并未因为这些灼灼的，意味不明的目光而无措，反而姿态一如既往优雅，仪态万千。
她落座后先调试了一下面前古朴大气，刻着凤纹的古琴，很快，悦耳悠扬的琴声响彻整个殿内。
顾怜容弹的这首《江山月》很出名，也正是因为出名，更能显出她琴艺之高超。
随着她的演奏，不少秀女目光怔怔地望着台上月白衣衫的少女，她们仿佛真的身处在冷冷的月色中，在凄冷的寒江上漂泊。
不少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几句诗：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
顾怜容的弹奏结束了片刻后，才慢慢地有人开口说话：“……太好听了。顾小姐的琴艺是京中第一吧！”
“绕梁三日，哀转久绝。顾小姐的琴艺我是真心佩服的。”
江南楚家嫡女楚凝原本面若冰霜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叹服，喃喃道：“我原以为同辈间无人能胜过我，到底是我坐井观天了……”
旁边跟她相熟的秀女震惊地看向她，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楚凝自小性格孤傲，从她口中夸人，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恰好顾怜容从台上下来了，楚凝迎了上去，清冷的脸上带了点笑意，道：“顾小姐好琴艺，不知之后可否跟你讨教一二。”
顾怜容知道她的身份，微微一笑，道：“自然，我也早有所耳闻楚小姐的《月下雪》一绝，希望不久能听到楚小姐的此曲。”
两人言笑晏晏，旁边的秀女们也都叹为观止，议论纷纷，都觉得——
传闻并不相符。都说顾怜容空有美貌，是“草包美人”，但如今看来，光凭琴艺，她便能荣登京城第一！
先前出声的粉衣秀女见裴雅婕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珠一转，忽地扬声道：“顾小姐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但是我听说裴小姐的琴艺更盛一筹，不如接下来就由裴小姐来弹奏吧。”
此话一出，不少秀女都转而看向了裴雅婕，低声讨论：“听说裴小姐的琴艺确实是一绝，如果她比顾小姐还要厉害，那弹奏出的曲子该有多好听啊！”
楚凝身为琴痴，更是目光灼灼，期待地道：“裴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向我们展示一二吧。”
粉衣秀女见大部分人都表示出了期待与关注，觉得这一定会让裴雅婕满意，笑道：“裴姐姐，你——”
裴雅婕脸色铁青，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干的好事！”
刚才顾怜容的那一曲，别说其他人没想到了，就连裴雅婕也绝没预料到她会发挥的这样好。
她进步的太快太多了！明明几个月前的宴会上她们比试过一场，顾怜容还稍逊于她的！
但现在……面对着顾怜容几近完美的乐曲和技巧，能否胜过她，裴雅婕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更何况……裴雅婕紧咬着下唇，指甲深陷入肉中都恍若未觉，自从选秀的圣旨下了之后，她满心都是期待着入宫的这一天，满脑子都想着要穿什么，面对陛下又要说什么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琴了。
裴雅婕迟迟不回话，粉衣秀女被她吓到不敢催她，但其余人，包括谢嬷嬷都疑惑道：“裴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裴雅婕别无退路，只能浑身僵硬地走上台。
从提起脚步到落座于台上的过程，仿佛被拉长了数倍，格外的漫长，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剜来剜去。裴雅婕浑身紧绷，抬起手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十指都在微微颤抖。
顾怜容注意到了，眉眼几不可查地一蹙，心下了然——
裴雅婕，已经输了。
虽然她还未开始弹奏，但她的心，却已经乱了。
就算她琴艺再高超，在心乱如麻的前提下，弹出来的曲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裴雅婕的琴声响起的刹那，不少秀女微微一怔，旋即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的琴声不是不好听，但却太紧绷了，且空有曲调并无感情，就仿佛……弹奏者只是在勉强自己完成弹奏的任务，而不是在享受这弹琴的过程。
随着乐曲的进行，楚凝的面上划过失望，低声道：“裴小姐的琴艺，还称不上是京城第一……”
其余秀女也小声议论起来，一时间，殿内的各种窃窃私语都如顺风一般，飘入了上方的裴雅婕耳中。
裴雅婕本就心神紧绷，强撑着才勉强弹下去，如今乍一接收到别人或明或暗的嘲讽不解目光，心神大乱，十指也猛地一蹦，弹错了一个音，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殿内的窃窃私语停滞了一瞬，但又如波浪般，再度席卷而来。
顾怜容冷眼看着裴雅婕心态彻底崩了，到最后她不知弹奏错了多少个音，那把古琴上的弦都快被她凌乱的十指给拨乱了，底下的秀女也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变到鄙夷，再到不耐烦地希望她快点结束。
她最后弹的程度，确实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裴雅婕眼眶通红地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被吸空了一般，和之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她现在承受着很多秀女暗地里的嘲讽与不屑，看着很是可怜狼狈。但是——
顾怜容不会因此同情她。
如果不是顾怜容早有准备，这些天从未懈怠地磨炼提升自己的琴艺，那么被逼到崩溃，落入如今境地的就会变成她。而裴雅婕则会踩着她上位，她根本不会可怜顾怜容。
可以说，有这样的结局，是裴雅婕自找的，她谁也怨不了。
紧接着其余秀女也都上前展示了琴艺，除了楚凝的出挑外，其他人的也有出彩，但没到令人惊艳的程度。
最终，谢嬷嬷宣布，顾怜容的琴艺是第一。
无人反驳，除了极少部分例如裴雅婕等人，其余人都觉得顾怜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顾怜容观察了一下，在她们弹奏的期间，谢嬷嬷时不时会在书册上记录一些东西，具体的看不清，但她猜应该会和排名有关。
虽然谢嬷嬷没有明说，但顾怜容猜测，最终的考核应当和平日里的各项比试都会有些联系。
今日的课程结束之后，顾怜容和楚凝约了探讨琴艺的时间后，便分开了。
说实话，她对楚凝感观还不错。顾怜容一开始观其外表还以为她是个清冷傲气的美人，没想到接触之后才发现她满心都是古琴，是个真诚且好相处的人。
交到一个不错的朋友，中午用的午膳也很不错，顾怜容午憩之后，便心情不错地决定去御花园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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