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脊背一僵，开始无所适从地看脚下。

“那边那个不是。”

“行吧，我也不知道你指的谁。不过我们这要写名册的，人头对不上被乡里发现了要罚。你可不能指着哥哥，腻了半夜又跑去弟弟屋里。”

“不要说了。”他轻咳一声撇开眼睛，手指着向鸣岐，“他跟我一间。”

房间在三楼，走过两段陡峭逼仄的楼梯就行。裴淮跟在老板身后默默走着，却被单礼叫在了半道。

“你要做什么。”他问。

向鸣岐翻了个白眼，学着他的语气低沉道：“蒸了你煮了你炸了你煎了你行了吗，死到临头问那么多干嘛。”

“你和你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裴淮无视某人，毫无保留地回答他，“等我确认安全，我放你走。”

“那么你得到的和平会是一时的。”

裴淮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你为什么想杀他，单礼？我拒绝了你，也说得很明白。”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裴先生。”他抬起下巴，眼神里有着并不避闪的平静，“你曾经也拒绝过他。”

“你们不一样。”

单礼抬起眼皮看着他：“我是他的兄长，是景山地产的掌权者。我现在能为你兑现的，全是远超他一生的价值。”

“重要吗？”

“在你有需求时，钱和权力总是重要的。”

“单礼。”他站在台阶上深深凝望过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说的没错。但在于明睿的事上，你们的罪名不一样。”

——他沉默的双眼有种力量，能将人带回十多年前，回到那个黑沉、潮湿，在雨水中快要腐烂的深山里。雷雨卷土重来，乌云让他们再也分不清白天与夜晚。年幼的孩子在哭泣，说他想回家。

当单礼鼓起勇气，从一块塑料遮雨布下望出去，看到的，只是沾血的黑色雨鞋在营地不断走动。消失，再出现。他们捂紧彼此的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直到。

直到饥饿，直到不堪叮咬，直到眼前的遮挡被人一把掀开。那时，他和其他孩子早已虚弱到无力动弹，只好闭上眼等死。但恍惚间，他看清了少年的身影。

他看到来者半蹲在前方的逆光处，眼睫毛是湿润的，膝盖到小腿满是泥污与划痕。深色的眼睛却如灯火般映亮了自己的脸。

“在这里……太好了。”他明明不认识自己，明明不认识在这的所有人，却惊喜到如同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少年抬起双臂，抱住他，呼吸里带上了哭腔，“你们都在。都没事。真的太好了。我终于、终于可以带你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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