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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弘烨一觉醒来, 察觉到身下的濡湿，跑到卫生间捧起清水浇到脸上，等冷静下来, 看向镜子里自己帅气的脸, 面色有点黑。

距离误将换牙当成中毒这件事，已经过去八年了，大约是因为最近有了青春期的变化, 昨晚又突然梦到了当时的场景。

不过他心情不好倒不是想起自己黑历史的原因, 而是因为发现自己精心呵护了好几年的男孩, 这段时间有点躲着自己。

之前两人一直无话不谈, 阿竹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秘密，可近半个月却仿佛有了什么心事, 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有时明明没有事, 却骗他说被老师找他, 不让他去接。

天知道当他晚一点跑去找人，却发现教室里人去楼空，后来问值日的学生, 才发现根本就没这么一回事，人早就回家了的时候, 心底有多恼火。

他当时就想找人出来当面对质, 拆穿他的谎言，可是怕伤了他的颜面，还是按捺住了。

弘烨不由地在心中猜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看来得找点书来研究一下, 该怎样平稳地渡过这段时期了。

打定了主意, 他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一些, 洗漱一番换好衣服推开了房门。

“小宝起来了？”张大英见到他就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热情招呼，“妈今天做了虾肉包子，呆会多吃一点，初中的学习任务重，这营养得跟上了。”

已经坐在桌子旁边，正啃着白面馒头的元欣愉（老五）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初中的学习是比小学的重，可她这弟弟根本就不学习好吧？

每天不是逃学就是睡觉，老师都叫了多少次家长了，可她们的爸妈就像瞎子一样，坚持认为小儿子会有大出息，什么好东西都往他身上堆。

对面的元淑慧（老四）对五妹的挤眉弄眼无动于衷，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早就习惯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好好学习，争取在考大学的时候，能像高中一样得到免学费的机会。

因为父母已经明确表示过，不会给她们姐妹交学费，所以她们能仍靠的只有自己。

妹妹学习成绩好，又在数学竞赛上得了名次，已经获得了高校的邀请，不但学杂费全免，还有生活补贴，唯有她，还得加倍努力。

“你给我包起来吧，我路上吃。”弘烨照旧没给便宜妈好脸，可张大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仍然笑脸相迎。

“哎”了一声，麻利地把一锅包子全给他装上，见两个女儿还在慢吞吞地吃饭，沉下脸喝斥：“吃个东西都拖拖拉拉的，真是懒死鬼投的胎，都别吃了，跟你们弟弟一起走，路上照顾好他。”

“好——”元欣愉拖长了声音，毫不犹豫地把干巴巴的馒头一丢，拉起姐姐，就在张大英叫骂她们浪费的声音中追出了门。

弘烨还没有走远，在巷子的拐角处站着，等两人走近了，随手把饭盒往五姐手里一塞。

“谢了哈小宝。”元欣愉笑嘻嘻地接过，打开跟四姐一人拿了一个，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小时候她非常讨厌这个弟弟，因为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而且只要他有一点不如意，就会跟爸妈告状，然后她们这几个姐姐就会挨打。

但自从两年前爸妈不许她们继续读书，要她们跟老乡出门去打工，被弟弟拦住，她就决定以后都不讨厌他了。

这两年姐弟三人在家里还是像以前一样，互相都不怎么搭理，到了外面反倒要亲近一点。

弘烨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要跟她们同路的意思，转身朝着和学校相反的方向，迈开大长腿，三两下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两姐妹对视一眼，都有些搞不懂她们这个弟弟，明明不是不聪明，可就是不愿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整天不是到处玩，就是跑到网吧瞎混。

元欣愉觉得学习是件多快乐的事情啊！可弟弟居然不喜欢；而元淑慧则忧心他的前途，再这样下去，弟弟怕是要废了。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担心，但弟弟连爸妈都管不了，她们更没有办法了。

不知道两个姐姐在背后替自己操碎了心，弘烨一路到了图书馆，找了一大摞的青春期相关书籍，在里面一呆就是一整天。

等到下午差不多五点，自觉有些心得了，他才将书放回书架，自信满满地去了学校。

可这一去还没来得及施展所学，就先看到许修竹跟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从教室中走出来。

八年过去，初见时豆芽菜一样的小孩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身形高挑、身材修长的少年。

他容貌昳丽，肌肤没有这个年纪普遍的偏深色，而是一片莹白，脸上光滑细腻，一点瑕疵都没有，看上去漂亮极了。

身旁的女孩长相虽然没有他出色，但容貌也是不俗，且气质出众，两人站在一起，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非常般配。

“阿竹！”弘烨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叫出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许修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跟身边的女孩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姑娘含笑点头，等他走开后却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中含着依依不舍。

这些他没有察觉到，却被弘烨看在眼里，顿时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不适感，一把拉过少年的手，将她的视线阻断。

可令他意外的是，许修竹竟然挣脱了他的手，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少年不自在地别开头：“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再这么手拉手，有点不太好。”

弘烨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手：“有什么不好的？你是不是怕被谁看见？”

“没有……”许修竹耳根隐隐发热，五指动着想往外缩，小声祈求，“阿烨，你先放开，好多人在呢！”

弘烨见他实在抗拒，怕伤到他只能松开手，有些委屈地控诉：“你现在都不叫我烨哥哥了。”

“可是，很肉麻……”许修竹小声地道。

“有什么肉麻的？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弘烨本想强硬地要求他不许改口，但见少年面色尴尬，突然想起之前看的书。

口气便软了下来，“好吧，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饿了没有？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句话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一直听了八年。

以前许修竹总是脆生生地应好，然后就跟着小哥哥到处跑，这一次他却摇头拒绝：“家里今天有客人，爸叫我早点回家。”

“有客人许建军自己不知道招待啊？非得叫你回去干嘛？难道还要让你干活？”弘烨不满地嘀咕，对上少年坚持的眼神，只得改口，“好吧，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许修竹再度拒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么短的路，不会遇到危险。”

弘烨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有些难受，他的小孩儿似乎不需要他了。

“阿烨，”许修竹却一无所知地，继续戳他的心窝子，“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用每天都围着我打转。”

弘烨怔怔地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少年，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只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地拉远。

他有些不知所措，前几世都是少年主动朝他靠近，他需要做的只是接受就好，如今被他推着离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挽留住他。

看到他眼中犹如实质般的伤痛，许修竹被刺痛了一般，猛地后退两步：“我先回家了，再见！”

随后不敢再看他，慌忙转身逃也般地走了。

那两个字仿佛在跟自己诀别一样，弘烨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头紧锁，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少年变得太快了，半个月前两人还亲亲密密的，可是突然就开始躲着自己。

但他仔细想了无数遍，都没有发现最近有什么事，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好像一觉醒来就跟他生分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丝灵感，弘烨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点东西，但认真去想的时候，那点感觉又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再也抓不住。

***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时，屋里正热闹非凡，原来是三姐元婉柔和她的丈夫冯军过来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因为弘烨的提议，元婉柔跟着家人来了县城，没想到一次回镇上，还是遇到了原先嫁的那个男人。

两人互相看对了眼，在今年年初刚结的婚，因为冯军在镇上的工作还不错，于是元婉柔就跟着他回了镇上居住，冯家还找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小宝，看你三姐三姐夫给你带了什么！”张大英的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这球鞋可是名牌，要一千多呢！还有这个……”

“还是你三姐有良心，嫁出去之后还记得弟弟，”元爱国坐在旁边，沉声道，“不像你大姐，就住在城里，离得这么近，一年到头也上门不了几次。”

元兰梦是三年前嫁的人，丈夫原先是她上班那个饭店的厨师，后来两人看对了眼，就一起出来，另找了个铺子开了个小店。

那人性格忠厚，对大姐特别好，两人都是勤快人，将小饭店经营得红红火火的，一开始很得元爱国两夫妻喜欢。

只不过元兰梦是个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个什么德性，自家店子的事从来不让他们沾手。

哪怕他们哭诉年纪大了，扫厕所和扫大街太累，也死活没同意让他们去店里上班。

平时回家也只带一些常规的礼品，对于他们要钱的无理要求从来都是拒绝，坚决不肯开这个个头，以免被两人给缠上。

于是元爱国和张大英就恨上了大女儿和大女婿，两年前元兰梦生了个女儿，两人连看都没去看一眼，现在双方的关系几乎决裂了。

“还有来娣那个死丫头！”数落完大女儿，张大英又咬牙切齿地骂起了二女儿，“年纪轻轻地竟然敢偷跑，卖*的*人，不要脸的东西，迟早死在外头，到时候别指望老娘给她收尸！”

难以想像一个做母亲的，居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话咒骂亲生女儿，仿佛那是她的生死仇人一般。

三年前大姐刚刚出嫁，得了一笔聘礼的元爱国夫妻尝到了甜头，便想要二女儿也赶紧嫁人。

不过元洁雅（来娣）这些年涨了些见识，并没有结婚的念头，况且两人找的那些歪瓜裂枣她也看不上。

在父母的再三紧逼之下，她干脆偷了自己的身份证南下打工去了，几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丧良心的白眼狼，老娘辛辛苦苦地把她们养大，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不孝的东西，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把她们丢到便盆里溺死！”

张大英一双因为眼皮松驰耷拉下来而小了很多的眼睛，在几个女儿身上扫视着，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元婉柔姐妹三个早已习以为常，各自低着头沉默不语，冯军面露尴尬，几次想打断丈母娘的话，又怕惹恼了她。

“闭嘴吧你！”正当她越骂越起劲的时候，一只盒子摔到她面前散开，里面的球鞋滚了出来，洁白的鞋面上沾了一圈灰尘。

若是平常，弘烨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懒得去理会她，可他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真是烦透了！

“当全天下就你长了嘴是吧？整天骂这个骂那个，你怎么不骂你们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当老师、当医生、当公务员、当老板，你们两个就只能扫厕所、扫大街？”

“妈你很孝啊！咋不把家里的东西给外婆拿点，把钱全送去给舅舅去花？前年大伯叫以后每年多给奶奶一百块钱，爸你咋不肯答应呢？”

“我就没见过哪家父母把女儿当成摇钱树的，恨不得拆开论斤两卖了，骨头都换成钱才满意。”

“给口饭吃，人还没灶台高就开始干活，高兴不高兴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是你们说的辛辛苦苦地养大？”

“就你们这样，没有反目成仇，逢年过节还肯拎点东西来看你们，已经是有良心了，还指望人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做梦都不敢这么美的！”

他这番又急又快的话，直接把元爱国两口子给说得愣住了，半晌张大英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小宝你怎么这样说我和你爸？我们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真为了我的话，你们咋不自己想办法去挣钱？”弘烨冷笑，“整天只知道惦记着压榨女儿，不就是自己又没出息又懒？”

两夫妻可不是啥勤快人，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几个女儿四五岁就开始跟着下地，后来到了城里，家里的活也全都是她们做的。

别看张大英整天挂在嘴边的“小宝，娘给你做了什么什么”，实际上这些全都是老四和老五在做，她也就负责动动嘴皮子。

而且两人也没有上进心，以前村里扫盲，他们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到现在很多常用的字都不认得。

找到个扫厕所、扫大街的工作，因为不算很累，就一直做着，从来就没想过多学点东西，换个更好的之类的。

弘烨几句话等于把他们的脸皮子都扒了下来，两人僵着脸，不敢相信这些伤人的话，居然是从他们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元婉柔三姐妹也没料到弟弟竟然这么狠，可这些话却说到她们的心坎上去了，几人低垂着头，眼睛不由地泛酸。

唯有冯军有些不在状态，看看岳父和丈母娘，又看看小舅子，不知道是劝好还是不劝好，最后被媳妇一把拉过去按住，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紧挨她坐着，安静如鸡。

夫妻两人呆愣了许久，元爱国“啪”地一声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老子白疼你这么多年了。”尔后摔门而去。

张大英瘫软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我咋就这么命苦啊——”

见她又演起了拿手的那一套，弘烨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转头对元婉柔两小夫妻道：“三姐三姐夫，家里不清静，今天就不留你们了。”

“鞋子我很喜欢，谢谢了，不过以后没事的话少登门，钱和东西都捏紧一点，这世上谁都比不过自己靠得住。”

他这话说的是三姐，这姑娘听信了元家父母“弟弟是你的依靠”那一套，结婚几个月了，心还在娘家这边，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回搬，他真怕两人最后会走回原先那条路。

元婉柔也不知听懂了弟弟的意思没有，轻轻地“嗯”了一声，拉着还不在状态的丈夫先走了。

老五元欣愉是姐妹当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在他出声之前便对四姐说道：“姐，之前讨论的那道题我有点思路了，咱们回房去说。”

元淑慧也不蠢，见势不对赶紧附和妹妹和话，两人一起溜了。

弘烨扭头就出了家门，徒留张大英一个人在客厅里干嚎。

***

另一边，许修竹逃一般离开之后，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立即回家，所谓的家里有客人，元父叫他早点回去，根本就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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