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 88 章
天微微亮, 丰和村家家户户已经升起了袅袅轻烟,四处响起零星的鸡鸣犬吠声,平静中带着热闹。
就在这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中, 通往山上的小路上, 走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身形削瘦,灰扑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长发披散将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露出来的那半边青白一片, 一丝血色也无。
有妇人端着木盆推门而出, 瞧见他被骇了一跳,惊叫:“鬼啊——”
待定睛一看, 顿时气得怒骂:“何小川, 你作死啊!一大早做什么跑出来吓人?”
少年赶紧低垂下头, 长长的头发遮掩下, 一双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双臂略微收拢,感受到怀中的温热, 冰凉的身体才稍微好受些。
妇人将手中的木盆一扬,污水朝他泼过去, 仍旧气恼得很:“以后别往我家门前过, 看见你就晦气!”
幸好少年见机得快,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没有被直接泼到身上, 但那水在泥地上溅开, 裤腿和鞋面上还是沾上了些许。
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拢着怀里被衣服遮着的东西, 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地提腿走开,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同她对上过。
妇人却没有因为他的沉默退让而休止,对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地继续叫骂着,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惊得周围的邻居推门出来看,待见到少年顿时心中了然,但他们都没有出声阻止,抱着手臂兴致勃勃地瞧着这场热闹。
何小川仿佛没听见一般,低垂着头避开各异的视线,闷不作声地往前走着,脚步绵软无力。
一直到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转弯处,妇人才啐了一口,气恼地转身回了院子,其他人见没了热闹,也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
少年的家住在村尾,占地宽阔,原先修建得还不错,不过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近些年又没有好生养护,已经有些破败,推开木门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立即便有老者虚弱但是急切的声音传来:“是小川回来了吗?”
何小川“嗯”了一声,加紧脚步走进屋,一直抿着的嘴微微上弯,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我找到人参了爹,你的病有救了!”
老者却瞧也没瞧一眼他掌中还带着泥土的人参,看着他白中泛青的小脸,心疼之余恼道:“跟你说过不要进山,你偏不听,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
“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糟蹋的,要是以后再不爱惜身体,我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何小川那点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惶恐地唤了声:“爹……”
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老者心底那点怒气顿时熄了,对他招招手,少年赶紧上前将父亲扶起来,将枕头立在他背后让他靠着。
“小川啊……”老者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爹知道你孝顺,可是你也听大夫说了。”
“爹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就算是有人参常年养着气,也活不过两年,你就让爹安安心心地去,别再折腾了。”
“我不……”何小川抗拒地摇头,手指直往外缩,但老者却用全身力气攒着他,害怕伤了父亲,最后只能放弃了挣扎。
“好孩子,听爹的话,药能治病却救不了命,爹是油尽灯枯,吃再多的药也是浪费,还不如换了钱,把你的病治好。”
老者说着捞开少年侧面的长发夹到耳后,把他的整张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若是有外人在此见了肯定会骇上一跳。
少年竟是长了一张阴阳脸,从眉心开始一直到下巴,整整齐齐的一条直线将两边分开,那被长发遮住的部位黑黝黝的,似涂了浓墨一般。
不过老者早就看惯了,并没有露出怪异的眼神,脸上只有担忧。
他名叫何福,是一个猎人,大约因为杀生太多,他少年丧父,青年丧妻,中年又失了唯一的子嗣。
在将儿子下葬之后,他心灰意冷,去到山间本打算了此残生,不想突然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
循声找去就见到一个襁褓包着的孩子,不知被谁狠心抛弃在林子里,一头野狼伏在不远处,正眼冒绿光蓄势待发。
何福起了怜悯之心,一箭射死了狼将他救下,见到他的脸半黑半白,便明白了他被丢弃的原因。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生命,他的死志淡了许多,给孩子取名何小川,收养在膝下,此后再也不进山,改以务农为生。
初时一切都很好,虽然孩子因为相貌的原因,经常被村里的小孩嘲笑,但有养父教他的一些技巧,在争斗中还能保持不落下风,没受多少欺负。
可等到何小川长到七八岁时,身体突然开始变得虚弱,时不时就会晕倒,连大夫也查不出病因,只能用些昂贵的药材吊着性命。
之后他就变成了个病秧子,何福掏空了多年攒下的家底替他治病,因此同兄弟间起了龃龉,外面慢慢开始传出流言,说他是恶鬼投胎,专门来害人的。
那时何福逐渐年老体衰,时不时地就会病上一场,更像是印证了这一传言,何小川便被当成了瘟神,常常被村里的大人咒骂,小孩们也欺负他。
原本就因为相貌而自卑的小孩儿,在这种环境下愈发地沉默寡言,渐渐的连门也不怎么出了,孤伶伶地生活在世界之外。
好在何福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着他,但好不容易才将人养到了十六岁,何小川的身体仍旧是每况愈下,病怏怏的似乎随时都会断气一般,而他自己也在前几日病倒了。
大夫说得很明白,他这是耗干了身体,呈现油尽灯枯之态,没有药材能对症下药,最多用人参之类大补的药材吊命。
可这些年里,养子的药几乎把家里都吃空了,哪里来的钱给他买药?何福便只能这般空熬着,等熬光了身体里最后几丝精气,人也就没了。
但何小川如何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对他恩重如山的养父就这么死去?预谋了几日后,终于在昨天,将他托给隔壁唯一关系尚好的邻居叔叔照顾,然后便悄悄摸进了山。
也是他运气好,转了半日便发现了一株年份不浅的人参,只是在采摘完毕之后,突然再度病发,头晕目眩不慎失足跌下了山坡。
当时何小川还以为自己吾命休矣,心里非常遗憾不能报养父大恩,恐怕还要累他伤心一场。
可没想到今天凌晨他却睁开了眼睛,不但身体完好无损,就连那艰难得来的人参也好好地握在手中。
几乎是拿性命换来的东西,养父却不领情,还反过来斥责自己,何小川难免心中难过,但他也知道阿爹这么做的原因,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少年赌气道:“阿爹若是不用,儿子就把它扔了,咱爷俩一起去了也好,免得留儿子孤伶伶地在这世上受折磨。”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何福气得捶了他一下,许是病中无力,也许是不忍心,那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你还年轻,等治好了病,还有大好的前程。”
“阿爹就别哄我了,儿子已经不是无知的孩童,”何小川苦笑一声,道,“大夫连我的病因都查不出,又如何能治得好?”
何福闻言呼吸不由地一滞,心中泛起苦意,这几年他四处打听,带养子寻访过不下十位大夫,却一直找不出缘由,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这病多半是治不好的。
但他早已经将人看成了亲生子,免不了总会怀着一丝期望,万一、万一再找到一个大夫,就成了呢?
他压下心里的酸涩,鼓励道:“莫要说这些丧气的话,阿爹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个有本事的大夫,能治好你的病的。”
“那阿爹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没人能治好你呢?”何小川狡猾地将问题抛回去,随后不等他反驳,耍赖道,“我不管,反正阿爹不吃药,我也不治病了,咱们两父子一起去黄泉下作伴吧!”
何福沉默地看着他良久,知道他是认真的,只能长叹一声,道:“去熬药吧……”
少年立即喜笑颜开,仔细看其实可以瞧出他的五官生得非常完美,若非天生一张阴阳脸,定是个翩翩美少年。
而此时他的一双眼睛闪亮璀璨,连半边黑皮都挡不住刹那间的艳色。
怕养父会反悔,何小川连忙去了厨房,因为他常年药不离身,药罐和小炉子都是现成的。
装上半罐清水放上去,小心地翻出之前剩下的几根剩下的参须,连同大夫开的药倒进里面,随后便升起火慢慢熬制。
至于昨天采下的人参,则被他用细线捆着,挂在屋檐下,需得等晒干之后才能入药。
这一点是他之前向大夫打听好的,虽然是第一次做,但因为心细,倒也一丝不苟,办得极为妥当。
做完了这些,何小川再也支撑不住,虚软地跌坐进炉子前的椅子里。
他的病因不明,反应在身体上就是弱症,常年四肢乏力,一点儿重活也干不了,就连走远一些也不行。
昨天能爬到山上去采人参,全凭心底的一口气支撑着,今天早上在泥地里醒过来,他就感觉头晕目眩,再走上这么远一段路,差点没去掉半条命。
说起来也是奇怪,往常这般情况他恐怕早已经昏得不醒人事,如今只是虚软无力,倒似好了许多。
何小川昏昏沉沉间正有些激动,胸口突然鼓动了两下,随即一颗黑不溜秋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与他对视到一起,双方都是一怔。
***
那是一只个把月的乳兔,只有巴掌大小,浑身上下黑漆漆的,没有一根杂毛,皮毛油光水滑,比之前见过小媳妇上了头油的发丝还闪亮。
今早他醒来时,除了手里的人参之外,这只小东西也趴在他胸口,小小的一团睡得无知无觉。
不知道怎么想的,何小川当时很有些不堪重负,还是鬼使神差地将它塞进了怀里,小家伙毫无警觉,就这么被他一路带了回来。
真是奇怪,他在心里暗想,家里以前也养过兔子,一般只有白兔子才是红眼睛,灰兔和黑兔都是黑色或者棕色的眼睛。
这只小黑兔却双眼绯红,如同两颗传说中的红宝石一样,散发着瑰丽的光芒,而且那身皮毛也漂亮极了。
何小川忍不住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拂了下它的头顶,夸赞道:“你好漂亮啊!小家伙。”
小兔子竟也没躲,就那么安静地任他动手,待听到他的话,两只几乎跟身体一样长的大耳朵抖了抖。
少年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了几分得瑟,然而它眼中似乎又带着一丝羞意,如此矛盾又奇怪地很融洽,叫他愣怔了几秒钟,随后失笑出声。
何小川觉得自己是在犯傻,毕竟它再漂亮也只是只小兔子,怎么可能听懂他的话,还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既然你跟着我回来了,以后就留在我家好不好?”少年没有再那么小心翼翼了,纤瘦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我保证会对你好的,给你割最嫩的青草。”
小兔子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一双红眸舒适地眯成了两条细长的缝。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何小川心底泛起喜意,不禁笑出了声,“既然以后你是我家的兔子了,那我得给你起个名字。”
少年开始冥思苦想,这些年他能活着都是不易,当然是没读过书的,脑子里没有几滴墨水,想出的都是:“小黑?墨墨?”
看着漂亮的小家伙,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配不上它,赶紧否决了,又苦思许久,脑中突然来了灵感:“‘玄’怎么样?”
“我听人说过‘玄’是黑色,跟你的毛色一样,听起来也很不一般呢!”
少年为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名字而兴奋不已,恰在此时胸口的小黑兔脑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一样。
“你也很喜欢吗?”何小川更加高兴了,将它轻轻地抱在怀里,傻乎乎地喃喃自语,“那你以后就叫小玄了,我的小玄,嘿嘿!”
少年实在是太疲惫了,兴奋劲过后,睡意就一波一波地袭来,可脑子里还记挂着要看火,便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不肯合上。
但在小兔子慢慢挪到劲间,被温热的体温熨烫着之后,他的努力顿时功亏于溃,刹时间便精神一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嗤——】少年刚陷入梦中,小黑兔的脑子里立即便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给你割最嫩的青草,哈哈哈——】
【宿主,这真是我听过最朴实无华,又最动人的情话了,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弘烨兔额上青筋直冒,可惜被厚实的毛毛遮掩住了,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
【我不笑了就是,凶什么凶?】系统怕当真惹怒了他,只得委委屈屈地停下,随即想到一事,提醒道,【宿主啊……咱们以后做任务尽量不要加入个人喜好行么?上一世你对元家两夫妻的做法,根本行不通好吧?】
元爱国和张大英一直被原主啃老,临死前饱含怨恨,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孝顺,它真的不明白,这对宿来说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他偏偏就不愿意去做?
还搞出平时不理不睬,等人死了大操大办的骚操作,连周围的人都骗不了,还想骗当事鬼呢?
弘烨懒得跟它解释,自己纯粹是被两人恶心到了,他们偏心小儿子是个人喜好,外人无法置啄。
但吸干女儿的血去补贴儿子,吃相太过难看,弄得他见了就烦,当然不肯让他们如愿了。
【要不是五姐妹对你的感激很深,元洁雅发达之后做了不少善事,元欣愉研发出许多利国利异的东西,积累的功德算了一部分到你头上,远远盖过了他们的怨气,恐怕这次任务就失败了。】
系统说着后怕地拍拍不存在的胸口,很庆幸宿主的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
然而回应它苦口婆心相劝的,却是弘烨冷酷无情的话:【你在教我做事?】
【……】系统好气,但不敢冲他发火,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道,【不……我就是提醒一下么……】
弘烨冷哼一声,淡淡地道:【你刚刚提到的功德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么……不太好说,】系统努力地组织语言,【大概是一种由人心而生出的力量,是很有用的东西,据说曾经还有人因为积累的功德足够丰厚而成圣呢!】
弘烨略思索了片刻,认为大约跟灵魂之力差不多,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不过两者显然体系不同。
想到灵魂,他沉下脸,冷声质问:【系统,老实交代,我跟他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察觉到小世界的天道对爱人似乎不是很友好,上一世他一直粘在他身边,无论去哪里都跟着,结果两人就一起发生了空难。
面对必死的局面,他果断抛弃了身体,携裹着爱人的灵魂离开,短暂接触的那一刻,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因而有此一问。
【啊?】系统懵逼,【这……我不知道啊……】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