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下）

穹林是碧落心底的秘密。一个满仙界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仙界都道碧落仙君是仙界第一宅仙，从未下过界。

但事实上，碧落是下过界的。

在他年幼无知的时候，在他刚刚被神尊封为雨神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看上去也就如凡间七八岁的孩童，心智也不比七八岁的孩童强多少。

如此年幼便被封为雨神，他迫不及待地偷偷跑下凡去，欣赏他要照看的一方水土。

就是这一次下界，他遇到了十岁的穹林。

穹林把他从洪水中捞出来，带他回家，悉心照料。给他讲凡间的故事，告诉他民间的疾苦。

碧落就是从穹林这里真正地明白了，什么叫风调雨顺，什么叫十风五雨。

穹林说，他喜欢雨，喜欢在雨中奔跑。

碧落便道，他可以让穹林一直留在雨中。

“你逗我，我才不信。你做给我看看啊？”那时的穹林还不知道他救下的孩子，竟是仙界刚刚任命的雨神。

而那时的碧落，稚子心性，受不得激将的。

加之他刚刚担任雨神，对雨神的法术略知皮毛。根本就不清楚，他下给穹林的，是一道仙界的诅咒，一道用于刑罚的诅咒。

回到仙界后，碧落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年幼的任性，弱小的恐惧，让他把这个秘密牢牢地封存了起来。

这一封就是六百年。

六百年来，他几乎把自己囚禁，以此偿还他不敢言说的罪过。

六百年来，他只与红鸾交好，也是因为红鸾是最常在凡间行走的仙。

他希望从红鸾那里能听到穹林的消息，但没有，一直都没有。

他还以为穹林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他万没有想到，穹林还活着。淋了六百年的雨，依然活着。

不仅如此，还愿意为他的冤屈不计生死。

碧落愧疚地眼底一热，视线一阵模糊后，一滴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穹林的脸上。

-

穹林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惊醒，长久以来的冷雨中，他居然感到一丝温热流淌过他的脸颊。

微微扭动了一下脖颈，他缓慢地睁开了眼。

随着眼前视线清晰，他看到碧落与他保持着一尺的距离，迎着他的目光，展出疲惫中强撑的笑意。

“你醒了。”

穹林没急着回话，他的眸光快速在碧落身上扫了一下，两人的姿势让他浑身毛扎扎的。

按说碧落并没有碰到他。但是碧落的双臂直直撑在他的肩膀两侧，双膝又跪在他大腿两边。

这个姿势太像在准备某个不可启齿的冒犯举动。

“你要做什么？”穹林刚刚苏醒，还没什么力气躲开，只能不悦地问。

碧落脸色也很难堪，喘息着解释，“我知道这个姿势不好看，你别介意啊。我没碰到你。只是我试了，什么都不能给你挡雨，除了我。你的伤不能淋雨。我——我没有办法。”

穹林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已经凝了血。一种干爽的感觉从胸间蔓延开来。这种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余光中，他又看到碧落的手臂已经因为长久的支撑在不停颤抖，似乎已坚持到他的极限。

这让他眼底泛出了些感激的神色。

“你要保持这样，等我的伤完全康复吗？”

这句话戳上了碧落的难处，肯定是不行的啊。立时，他鼻子发酸，又着急又无助。那你说要怎么办嘛。

委屈一上来，气力立刻散了。碧落手臂一软，整个人趴在了穹林身上。

伤口被骤然一压，穹林反射性地发出嘶的一声。

碧落赶紧又把自己支了起来，“对——对不住啊。我，我不是——我只是——”

他急得口齿不清，手臂较方才抖动得更加厉害，瞬间的休憩让力气更难凝结。

穹林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休息一会儿吧。”

这个意思是——他同意我再趴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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