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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而爱是纯白。
瞿宜珍出殡的那天清晨,室外下起一场小雨。
灵柩在灵堂正中央停放了一整夜,周围包裹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浓郁的焚香气味,被几个人合力抬出灵堂,从南港灰霾而流动缓慢的空气中穿过。
帮忙抬棺的是几个关系不远不近的子侄小辈,瞿锦辞走在最前面。
他今天穿了一套纯黑的西装,头发垂在额前,沾染到室外裹挟雨丝湿意的空气,将浓黑的眉目遮住了一点,整个人看起来也不似往常凌厉张扬,有种经过打磨过后、深沉收敛的英俊,以及不至于汹涌、也难以宣泄的悲伤。
灵柩被抬到灵车上,从灵堂驶往殡仪馆。
瞿宜珍的葬礼场地布置得很简单,纯白色的墙壁和帷布,摆放在中间的黑白遗像,灵柩被推到大厅正中央,瞿宜珍神色安详地躺在透明的灵柩里,被洁白的花朵环绕起来。
走进来的时候,瞿锦辞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低垂的眼睛浓黑深重,像一间找不到出口的屋子,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
他低着头,由远及近地看灵柩中的母亲,没什么缘由地突然想起,自他有记忆以来,母亲便一直缠绵病榻,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近些年来常有不好的时候,但可能由于还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她对自己的遗愿、葬礼一类身后事总是讳莫如深,也从未向瞿锦辞提及过。
但在开学典礼的那天下午,接到那通电话后,瞿锦辞从学校紧急赶往医院。
彼时母亲经过抢救,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她躺在床上,脸上扣着呼吸面罩,微阖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执意去牵瞿锦辞的手。
她对瞿锦辞说,自己心结难解,所以这辈子都被困在不好的爱里,活得辛苦,以后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重蹈覆辙,能够好好地爱人,并且罕见地主动向瞿锦辞提起,她想要一个不必费时费力、简简单单的葬礼。
当时瞿锦辞并没有意识到瞿宜珍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他陪母亲经历过许多次抢救,每次母亲都死里逃生,因而瞿锦辞习惯把生命视为一条游离的细线,从没有见过它绷断的样子,因此也和从前的瞿宜珍一样,几乎从不设想,母亲终有一天会仍会离开自己。
或许一切早有预兆。
葬礼象征性而直接地宣告瞿宜珍一生的结束。
无论生前身份地位如何,躺在灵柩中,也不过只是一个永远离开世界、再也无法回头的普通人而已,谁都没什么不同。
瞿宜珍生前久病卧床,社会交际甚少,来吊唁的大部分都是与瞿家有商业往来的人,为了客套来走个过场,于是葬礼没有举行很久,午后便结束了。
送别来客后,仍有琐事需要料理,瞿锦辞便在殡仪馆停留了多时。
走出殡仪馆时,管家庄叔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等待。
瞿锦辞上了车,发现律师齐瀚也在车上。
他是瞿宜珍的老同学,多年老友,在瞿氏管理法律事务,瞿宜珍身体尚好时参与管理公司,曾经将他视作心腹,因此说话很有可信度。
齐瀚今年四十多岁,样貌十分沉稳干练,看瞿锦辞更像是一位长者看待小辈。
他来参加了瞿宜珍的葬礼,因此不必再多余客套,单刀直入地向瞿锦辞征询:“之前我们联系过,你妈妈生前在我这里留下的遗嘱,不妨我们找个时间,宣读一下。”
瞿锦辞靠在椅背上,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现在吧。”
“随时都可以。”齐瀚说,“不过遗嘱宣读的另一条件,需要你和宋先生同时在场。”
瞿锦辞放下手,沉默少时,面无表情地说:“他今天连我妈的葬礼都没有来。”
“少爷,刚刚我已经联系过宋先生了。”管家庄叔在前面说道,“今天他去隔壁市参加一场会议,稍晚些时候他会回来,与您一起听齐律师宣读遗嘱。”
瞿锦辞轻蔑地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庄叔便又征求道:“那我们现在是……”
瞿锦辞颦起眉略微松解,闭了闭眼。
因为时间短暂地空置下来,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游离在脑海中,他有点漫无目的地突然想到破旧的旅馆卫生间、廉价的白色灯光下,宁知蝉坐在浴缸里,潮湿而纯净的脸。
“回主宅。”瞿锦辞说。
黄昏时分,雨早已不再下,但天色依旧阴沉。
瞿锦辞一行人乘车返回主宅时,大厅空无一人,地砖反射着透过窗口的灰白色光线,若有若无的焚香气味漂浮在阴冷的空气中,显得整栋房子沉闷又空荡,直到管家打开灯,这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觉才微不足道地减轻了一点。
“他什么时候回来?”瞿锦辞有点烦躁地问。
庄叔将红茶端过来,为齐瀚沏了一杯,回答说:“方才联系了宋先生,秘书说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齐瀚坐在沙发上,看了瞿锦辞一眼,似乎迅速地洞悉了瞿锦辞的某个不太清楚的念头,告诉他:“你有急事就先去忙,我在这里等一等,无妨。”
瞿锦辞礼节性地点了下头,交代庄叔招待好齐瀚,转身走上楼梯,不过并非急于回自己的房间。
途径回廊转角,瞿锦辞继续向前走,最终在宁知蝉的房门口停下脚步。
影子落在门上,边缘被壁灯映得轻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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