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蜀南初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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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蜀南初见

远山影绰,乱世孤城,可林晚雨却觉得,他好像在那一瞬,回到了悯星山,他们相识最后又分别的地方。

悯星山,坐落在东魏西陲,隶属于蜀南郡,与昌都相距千里,是真正意义上“山高皇帝远”的世外桃源。

苏崇光打娘胎起,便住在悯星山上。

生母江昭雪,是悯星山药人李老先生的传人,李老先生精通医理,因妻重病药石无医,从陇南迁至蜀南郡,隐居悯星山,一晃几十年。

李老先生有一子,唤作李乘风,年少时考取功名,在东魏都城昌都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从三品文官。

李乘风情出众,思想超前,见识卓群。初入朝堂,行事做派轻狂,东魏主君郭之远一容不下真话,二容不得忤逆,再加上李乘风本人纵情恣意的性子,很快便将贵胄得罪了个精光,顺理成章坐了冷板凳。

他眼里却见不得藏污纳垢的官场,朝堂之上,也不再有他安身立命的位置,他便自愿请辞。

请辞之后,李乘风心中愤懑难平,便没有直接回蜀南郡,而是一路南下,三月到了洛阳。

洛阳牡丹极富盛名,正巧是花开时节,风雅之人云集,李乘风便在洛阳城遇到了十八岁的苏相言,也就是苏崇光的生父。

李苏二人从行兵打仗谈到户籍管理;从江山美景谈到诗词歌赋。

两个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苏向言比李乘风小七岁,可他言谈犀利,举止老练成熟,两人志趣相投,于是开始结伴而行,游历人间作诗饮酒赏美景,十分惬意。

三月洛阳赏牡丹,四月开封赏杜鹃,五月西湖采荷花,六月泰山晨观日。

两人这一游,便入了冬。

那时的苏向言正愁前路无知己,碰上李乘风,几月发展成莫逆,难分难舍,李乘风便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苏向言欣然前往。

二人辗转多地,再次回去了悯星山,苏向言被眼前的景致吸引,只见篱笆围城了院落中央是个茅草门楼,门楼上挂着个小小的牌匾,“悯星居”镌刻其上却并不显得局促,反而与茅草和篱笆相得益彰。

走进去,院里多了好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分明入了冬,却长得枝繁叶茂,有的绿叶中蹿出大朵大朵颜色艳丽的花朵。

悯星居有四间屋子,挂着丹药、寻仙、齐歌、鲁酒几个门头,分别坐落在悯星居的左右两侧。从丹药房侧门出去,有一间小屋,是李乘风少年时的书房——听雨轩。

而那一扇对着后山溪流的窗,也有了名字——听雨窗。

推窗听雨打芭蕉,坐看风吹闲云。

苏向言被听雨轩——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所吸引,正式住了下来。

李乘风师承蜀南郡有名的教书先生冯云蠲,适逢冯老先生病重,李乘风便带着苏向言前去探望,原本聊发少年狂的冯老先生,如今拖着病体,有气无力,见到李乘风前来,表现出了难得的开心,扯了扯脸,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半躺在床榻上的他伸手,似是想摸一摸李乘风的头。李乘风会意,低头,冯老先生的手轻放在了他肩头,孱弱道:“乘风,你可愿替我做一件事,我那一群学生,自从我病了之后,已有多日不上学堂了,你可愿带着他们?”

这时,一位年轻女医师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屋,这位医师,便是江昭雪。

李老先生年迈,腿脚不便,悯星山山路难行,江昭雪便日日下山照料冯老先生。

苏向言对江昭雪一见钟情,可苏向言并不是不知名的小门小户,他家世清白,世代为官。高堂健在,婚姻大事,当有父母双亲做主。

苏向言与江昭雪情浓至此,一刻也不愿分开,苏向言自作主张,修书回洛阳,告知婚事,便在悯星居和江昭雪成了婚。

李乘风感念恩师年事已高,缠于病榻,应下了冯老先生的嘱托,和苏向言一起,当起了教书先生。

成婚两年后,江昭雪有了身孕,苏向言喜极而泣,他急于带着江昭雪认祖归宗,可江昭雪妊娠初期,胎像不稳,只能作罢。

转眼,江昭雪即将临盆,苏向言却收到了家丁报丧的噩耗。

苏向言长兄洛阳知府苏向安遭贬,全家受到牵连流放彭泽。苏家前脚刚到彭泽,后脚便爆发了时疫,一家老小,死于不知名的疫疾。

苏向言沉痛万分,赶去彭泽为亲人敛葬,没等亲人入土,他却不幸感染。

江昭雪对苏向言情深义重,生下苏崇光之后不顾李老先生阻拦,毅然决然赶去了彭泽。

可惜,苏向言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拖了三个月,终于熬不下去,在一个深夜,永远闭上了眼睛。

江昭雪大受打击,从此再没回过悯星山。

苏崇光出生在午夜,那夜,悯星居的灯火亮了整宿,院子里的海棠开了满树,婴孩的啼哭在悯星山谷里回荡。

苏向言提前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姓苏,名澈,字崇光,寓意崇雅黜浮,光明磊落。

苏崇光出生未见过双亲,世人听说他的身世,难免扼腕叹息,他自己并不在意。襁褓中丧父,没和生身母亲亲近过半刻,可李乘风对他视如己出,来自长辈的爱护,他得到的并不别人少。

他在李老先生的溺爱下长大,李乘风一度担心他长歪。

苏崇光十岁时,李乘风把这些年江昭雪寄来的家书一并拿给了他,他一一看完,把家书和《九章算术》放在了一起,正如家书中所诉关于生与死,与寻常之事,并无不同。

李乘风不想让苏崇光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他怕苏崇光对父母怀着恨意,于是让他早早理解了生死。

“苏澈,无论别人怎么说,你要知道你并没有被抛弃。你父亲、叔伯、祖父母罹难,你是幸存者,天生带着比别人更多的运气。你永远不可以忘记他们。”李乘风这样对他说。

关于生死,苏崇光见得不多,理解得也并不深刻。

李乘风在他牙牙学语时,便把苏向言编纂的诗集拿给他看,听雨轩里,挂着苏向言和江昭雪的画像,要求苏崇光每日必须要去请安。

虽与父母未曾谋面,但他一直对给予自己生命的人心存敬畏和感激,让他能有机会,坐在院子里,听着齐歌居里朗朗书声,望着丹药房的烟囱冒出的一袅炊烟,他得以真切地感受属于人间的冷暖。

即使人不在,只要心里记着,那便是如同活着,没什么两样吧。

这是苏崇光以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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