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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爱与恨
老妇人噙着泪水，缓缓开口：“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我有一个女儿，前些年，住在海西州，说起这孩子，也是命苦的很。生的第一个孩子，头两个月还好好的，到第三个月，大冬天，那孩子开始全身出汗，还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好不容易哭累睡着了，结果一点点动静，他就惊醒，又开始哭闹。他们家人，一直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了得道高僧做法，结果还是如此。后来我请了当地最好的医师前去，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统统治不好。整夜整夜的哭闹，闹得我这可怜的女儿也精神恍惚，只好将孩子送到我这里，结果夭折在送来的路上。第二个孩子，没有像第一个孩子那样，好不容易长到三岁，都以为没事了。谁想到，这孩子突然每天流汗，身上，头发都被汗湿。可能是难受，他经常摇头摩擦，还总是乱抓，头枕部都开始秃发。有的是被他自己生生揪掉的，满头的血痂，有的甚至一整块的掉落。他都三岁了，却走不稳路，腿没有力气，走两步就跌坐在地上。又过了些时日，不知道他是不是胀气，还是吃了什么，整个肚子膨隆犹如蛙腹。他可能觉得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就开始哭，整个人特别容易受到惊吓，病还没好，就被一条狗活生生吓死了。我女儿也受了刺激，不想再生孩子了。她总说是被诅咒了。这几年，我让她来古镇跟我一起住着，她精神慢慢好了一点，还是决定再试一试，三年前，又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现在快三岁了，我怕......”
老妇人不忍心说下去，这一番话几乎是泪流满面说出来的。
苏崇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妇人放在茶几上的手背，安抚她。
老妇人颤抖着说道：“也是命苦，不知道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
听到此处，苏崇光心中有数，这病的关键在于养而非治。几年甚至几十年汤药不能断，且药量每日都有变化，过程复杂，费时费力不一定见成效，所以很多医馆并不愿意收治此类病患。
“老夫人，您先别伤心。我曾在医书上读到过，虚邪之于身也深，寒与热相得，久留而内著，寒胜其热，则骨疼肉枯……内伤骨为骨蚀。”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苏崇光顿了顿，道：“简单来讲，此种病症是先天禀赋不足，后天调养失宜，脾肾不足，骨质柔软所致。”
老妇人认为苏崇光能说出病症，肯定有医治的法子，挂着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丝看到希望的喜色，道：“那你可有法子医治？”
苏崇光面露难色，他不忍心告诉老妇人，其实这两个孩子均是由于母胎先天不足，素体虚弱，虚邪深入筋骨，寒凝于里，经络受阻，造成气血凝滞，营卫不通，孕育胎儿，便会气血两亏。
母胎里亏的东西，靠后天去补，费时费力，却不见得能补得好，可这也因人因时因地而异，他问道：“老夫人，我能否看一眼那孩子？”
老妇人点点头，命人抱来一男婴，胖乎乎的脸蛋儿，脸白而没有血色。那孩子见着老妇人便开心得扑过来，乖巧的爬上她的腿，在她怀里撒娇，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大母”。
老妇人挂着眼泪“哎”了一声。
婴孩儿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老妇人脸颊，用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哄道：“大母不哭哭，次索听话。”
老妇人破涕为笑，心里泛滥成灾。
叫次索的小娃娃，注意到苏崇光，从老妇人腿上爬下来，走向他，拉着他垂在一边的手，喊着：“大母，次索要跟漂亮哥哥玩。”
苏崇光顺势握着他胖乎乎的手腕，将手指熟敛地覆了上去，脉沉细无力，好在并非药石不灵。
苏崇光没哄过什么人，唯一哄过的人便是林晚雨，他只能用仅有的那点微薄的经验试着哄道：“次索，张嘴，哥哥给你糖，啊——”
次索学着苏崇光的样子，乖巧地张嘴道：“啊”
舌淡、苔白。苏崇光摸出一个甜蜜饯，放在了他柔软的小手里。他开心地松开拉着苏崇光的手，在屋子跑了起来，跑了两步，又开始叫唤：“大母，次索腿腿痛。”
老妇人赶紧上前，将他抱起来，圈在怀里。
先天不足，素体虚弱，肾气不充，不能温养四肢筋骨，见四肢筋骨关节酸软、神疲乏力，虚则疼痛绵绵。
次索的病症，显然比老妇人描述的之前的两个孩子的状态，要好得多。
苏崇光给老妇人吃下定心丸：“只需要坚持给他益气养血，调补肝肾，行气活血，不要紧。另外，也可常用茴香酒外擦，避免他出现前两个孩子的出汗病症，又能化瘀通络。老夫人，可有纸笔？”
仆从很快端着纸和笔上来，置于苏崇光手边。
他接过来，在纸上写下：人参九钱，金龟胶十五钱，鹿角胶十五钱，何首乌十五钱，豹骨十五钱，熟地九钱，川牛膝十五钱，白芍九钱，杜仲十五钱，当归九钱，锁阳九钱，羌活九钱，威灵仙九钱，黄柏九钱，白术九钱，川附子九钱。
“再加些蜜糖，将这些药材研成细末，炼制成丸，每服十钱，空腹淡盐水送下，每日二至三次。如此，服用一年，第二年，分量减半，第三年再减半。如此将养三年，方可药到病除。”
尽管海东很难买得到这些药材，她还是像在海里漫无边际飘荡多年终于抓到一根浮木一样，收下方子后，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伸手抱起小外孙，道：“次索，快谢谢小哥哥，小哥哥救了你的命，救了你那可怜的娘亲的命，也救了大母的命。”
次索操着软萌萌的声音，从老妇人怀里探出个脑袋，甜甜地说道：“谢谢小哥哥。次索喜欢小哥哥。”
苏崇光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的小酒窝处戳了戳。
“大母——”
清脆的女声伴着叮铃叮铃的铃铛响从门外传来，次索听到这个声音，便将头藏在老妇人怀里，小声说，“大母，快把我藏起来，阿姊又要来欺负次索了。”
滑稽的掩耳盗铃的场景逗乐了老妇人，她笑容可掬，等着来人。
红衣女娘欢快地跑进屋，无数个彩绳编出的小辫子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脚踝处套着两个银铃铛，走起来叮当作响。
女娘很快发现了苏崇光，原先跳起来的步子沉了下去，她往后退了一步，道：“大母有客人，那楼兰稍后再来看大母，小胖子，快跟我走。”说着就要去揪出来瑟缩在老妇人怀里的次索。
次索猫着不出声，叫楼兰的小女娘笑嘻嘻地说着：“你这个小笨蛋，你以为自己看不见我，我就看不见你了吗？”
“大母，救我。”次索像小羊羔见着大灰狼一样哀嚎。
“楼兰，不得胡闹，还不快向贵客问好！”
苏崇光看着老妇人怀中的次索，窝起嘴角浅笑。
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他笑起来煞是好看，大大咧咧的少女陡然间害羞起来，她忸忸怩怩地走到苏崇光面前，端着两手，行了礼：“楼兰见过郎君。”
“有礼。”苏崇光收起笑容，弯腰颔首，语气沉沉道。
场面有些尴尬，楼兰无处发作，只能折磨次索：“你给我下来，大母一直抱着你这个小胖子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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