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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顶楼的风
十八岁起,江南希就觉得,问别人梦想是什么是一件很冒犯的事。
而且,这种冒犯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浓重。对于大多数成年人来说,回顾自己的原本的梦想,与承认自己人生的失败无异。梦想与现实差距越大,那种难堪就会越浓重,时间一久,这个词就越来越像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被人随意一问,就会觉得恼怒。
要承认对自己的失望,是一件比想象中要难的事。这种失望会在无数次的与自己和解中,被归因为其他的理由。江南希最常用的一种是,把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艰难,归因于自己的错误选择:错误的专业,错误的行业,错误的城市,最后一步步地,就这样走在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崎岖道途上。
那种感觉,像是站在史前博物馆的寒武纪展厅,看着单细胞动物的每一步的进化节点,对于一些生物会感叹时间的奇妙,而对于另一些生物只想回炉重造。
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法回头,只是要付出否认自己过去的代价罢了。
*
海城,2014 年春
接到《嘉木》杂志的面试电话时,江南希险险站在想要回头的分岔口,只差一步,就要和她杂志编辑的身份永远说再见。
事实上,这个告别她已经做了。
回顾起来,这个告别要追溯到大半年前,她从滨江的单身公寓拖着行李箱,离开她待了八年多的那座城的时候。
本科四年,研究生两年,工作三年,她十八岁后的人生都是在这座城里度过的。
那时的告别,有点像和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说再见。
江南希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太阳雨的午后,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拖着行李箱,有些狼狈地走在这条她走了三年的人行道上。只不过,这次不是出发去上班,而是出发去另一个城市。
两座城距离不远,坐最快的高铁不过半小时,却不知为何,有种决别的意味。
雨渐渐收住,只剩路面是湿的,旁边的行车道上,汽车溅起的水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氤氲成一道微弱的彩虹。她停下来,收起伞,回头看她住了三年的小公寓,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后来,江南希想,当时的那种不可名状的伤感情绪,也许正是在暗示她,离开这座城市后的人生样貌。
*
离职的时候,老主编对她百般挽留。
矍铄的老人,坐在褐红色的办公桌后,戴上老花镜,用一双文人的手捻出她过去一年的工资单。像找错别字一样找到他想要的数据时,拎出来问她:“看看你上一年的收入,真的舍得走?”
江南希当时笑笑,说:“不舍得。”
但在内心,并不觉得未来真的会糟糕到哪里去。
离职的理由,是她要去另一座城市结婚。这在所有的离职理由中,属于最无可劝说的那一种。说不舍得,并不假,但面对新生活,人总会有种不切实际的喜气。
谁曾想,八个月后她收到这通面试电话时,她竟然不可抑制地想流泪。
*
接电话时,她正站在阳台晾衣服,和在之前的城市住的公寓一样,是在顶楼。
强装镇定地问完面试时间和地点,江南希在阳台上蹲下来,抱着膝。也不顾春分时节的地面还冰凉,就这样靠着落地窗缓缓地坐下来,从顶楼极目所至的晕眩中,慢慢去想自己目前的处境。
简历她是三个月之前投的,不知为何,现在才打过来。
三个月前的十一月,是她到这座城市后正式开始找工作的时间。
新工作找得这样迟,一方面是她不积极,一方面是这座有着文化荒漠之名的城市,媒体工作实在是太难找。
不积极的原因,是因为前东家《南国时政》还在给她发工资。
顶替她的编辑,并不是那样好找。《南国时政》是本历史悠久的政论杂志,作者都是名家,轻易接手不得。当时编辑部主任姓彭,招她的时候,在操场上的校招点问了五个问题就让她去下一轮笔试,她还觉得很容易,后来彭主任向她交底:面试了一天,像她这样的,就只得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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