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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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拿什么换?

左皙池眼睫闪烁, 避开他的视线:“只要......只要都督能......能去查.......查妾身父亲的案子,妾身......妾身这条命任凭都督处置......”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男人轻嗤了声。

李子尧指节用力,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你的命又值什么?”

左皙池瞳仁颤抖, 她像是被问懵了, 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男人指尖发烫,在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逐渐收拢力度。

她的下颚被捏得生痛,而更令她恐慌的却是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他的眼神太过赤.裸,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 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没名分, 当外室,做妾,又能怎么样?能比处死更艰难吗?!」

可是,怎么可以......

她这般嫁过人的身子在他面前无异于自取其辱。

李子尧倏地松手,她紧绷的脊背霎时弯了下去。

他慵懒地倚上扶手, 眼尾下敛勾勒出狭长的弧度:“看来左小姐今日还没上次给本官玉坠时有诚意。”

左皙池心口一怔,紧接着便见他骨节分明的尾指勾出一抹殷红的细绳。

而在那细绳尾端, 一颗略显瑕疵的玉坠正轻轻摇晃。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意不达眼底:“既如此, 何必勉强自己?”

啪。

玉坠掉落在地,左皙池刚想去捡,男人的黑靴踩住了细绳的另一端, 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尊被践踏脚底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难堪从心尖蔓延,她眼睫扑簌,却又恍然大悟。

原来前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

现如今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李子尧。

沉稳自持的外表被撕开一道口, 暴戾与阴鸷从缝隙中释放。

“妾身......”

她已经快没有勇气再求他, 可爹爹和祖父现下正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

他们年岁都大了, 如何......如何能承受得了诏狱的酷刑?

“妾身的父亲......一定不会做贪污之事, 您知道的,他年年日日都在工部......”

提及旧事,李子尧眼眸冷了下来,他手掌收拢成拳。

左皙池私心不信父亲和祖父会做出这样的事,李子尧的权势她见识过,倘若是他出手彻查,这其中的隐情必然能被挖掘出来。

“求您可以彻查此案.......”

只要他能出手,那自己这可怜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左皙池强忍难堪闭上眼:“妾身可以为奴为婢……也可以做任何都督想要的……”

她勾开腰带愈发低下姿态,落下春日不过三两件的薄衫。

左皙池垂眸敛目,紧缩的肩胛凸显出精致的锁骨,唯剩一抹殷红的颈绳悬挂在她那纤细的脖颈上。

看她卑躬屈膝的模样仿佛要将自己碾入尘埃,李子尧神色顿沉,后槽牙咬紧。

莫名的怒气在胸膛来回滚动,银白面具下的凤眸越来越冷,手背根根暴起的筋骨昭示着他此时已在暴虐的边缘。

许久听不见他的声音,左皙池屏住呼吸,只听到心脏怦怦剧烈的跳动。

她努力回想方才进来时见到的女子们,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了手。

“啊——”

手腕被蓦地拽过去,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在了软塌之上。

单薄的脊背撞上床梁,刺痛霎时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咬紧牙关,不敢露出分毫痛色。

“你也是这样在陆奕行面前低眉折腰的么?”

男人冷嗤,大掌掐上她的脖子,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滚烫到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六年前,左小姐头也不回地攀附了陆家,现如今又这般出现在本官面前,当真是能屈能伸。”

纤细的脖颈被他虚虚笼住,虽然没有收紧指节,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属于她的脉搏跳动的温度。

左皙池被迫仰起头,隔了层薄薄抱腹的肌肤被他外袍上的寒气刺凉到发抖。

六年前......

左皙池眼眶酸涩,突然想到了陆奕行的种种羞辱。

无趣,不如妓子,摇尾乞怜。

她忍不住发抖,潋滟的杏眸直视近在咫尺的李子尧,泪光闪烁,终是汇聚成滴落到了他的虎口上。

泪珠温热的触感霎时间冲上头皮,李子尧心口一凛,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她。

他缓慢移动瞳仁,凝望那滴晕开的泪水,许久未语。

脱离桎梏的左皙池慌乱地摸了几把眼泪,只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急忙去过巾帕想给他擦拭。

李子尧下意识抬掌,左皙池猝不及防地被推开跌倒在地,仅剩的那件肚兜垮了一半。

她忙伸手拢住,没有看见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

“衣裳穿好。”

李子尧将伸到一半的手收回,移开视线,声音冷淡:“本官从不碰无名无分之人。”

刚刚手肘磕到矮榻一角,左皙池疼的脸色发白,听见此言更是羞愧难当。

她狼狈地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忍着磕碰的痛一件件穿上。

现在的自己在他眼中......应该也是连妓子都不如吧。

左皙池将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将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男人不留情面地打断她。

下唇被咬到泛白,她却不敢再落一滴泪。

左皙池思绪混沌,脑中如何也凝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妾身......”

“嫁给我。”

左皙池震惊抬头。

高位上的男人宛若王者般从容不迫,仿佛方才说的不过是天气如何那样轻松。

“你是怎么在陆奕行跟前屈身守分的,就怎么再给本官展示一次。”

李子尧睥视着她,唇边噙着没有温度的笑:“说不定本官开心了,你父亲的案子便有心思去查上一二。”

顿了顿,他向前倾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薄唇轻启:“嫁么?”

.......

左皙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云水阁的。

双腿软到下楼时差点摔到,方才进来时的镇定早就强装不下去。

三月的阳光肆意倾洒大地,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她浑浑噩噩地走在长街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永安侯府的那位孙世子昨儿个在万花楼被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

“据说是夜驭七女,精尽人亡!听说那物都已经......”

“天哪,这简直,莫不是被人给.......”

“但我听说这就是他自愿,今儿个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带着一大群人去围了万花楼,要将老鸨给砍了!那老鸨是何等人精?立马寻来仵作验尸,这一验可就不得了!”

“怎么了怎么了?”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被一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道:“说是恐怕自己不举,用了苗疆的烈药!”

一语落,周遭霎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苗疆巫蛊之术可是中原大忌!竟然还敢用在京城,简直是胆大妄为!

“这风头一下子就变了,要知道当今圣上最忌讳的便是和苗疆巫蛊牵连,前些年宫中有位娘娘便是因为沾染此物后被打入冷宫,连带着母家都被一贬再贬,今日永安侯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哎哎,我还听说那群和孙世子交好的世家子也不知犯了何事都一道入了狱,连带着他们的家族也都因各种大小事件被贬谪撤官......”

“想必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吧,不过要我说,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谁人不知那永安侯府的二世祖和这群世家子欺瞒霸世,日日倚仗爵位横行霸道强抢民女,最终死于此事,便也算是因果报应!”

“我家小女有次沿街便被这群人调戏过……”

“我们家大郎便是因一次送迟了银子便被打了个半死,这群人真是死的好!”

“对!”

“死得好!”

......

街头茶坊传来露骨的议论声,左皙池即便脑袋混沌也不免听到两句。

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她脚步微顿,忽然想到了左芸说的话。

「你大概不知道吧,他人还没回来便已经将兵部弹劾到入了诏狱,那些此前得罪过李家的世家全数以各种蹊跷的方式一一落马,你以为都巧合?」

左皙池又屏息听了他们几句交谈,愈发认定了心中猜测。

孙世子一行人与陆家来往密切,虽然陆奕行不屑与他们为伍,但他们的父辈却有不浅的联系。

而李子尧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对陆家发难,陆家乃太子一党,兵部更是由太子亲自监正,可他就这样说弹劾就弹劾。

从申饬到入狱再到定罪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毫不手软,所有得罪过李家的世家推上风口浪尖,然后一个个贬谪发落,其手段狠辣到令人发指。

思及此,左皙池后背生寒。

少年遭贬,在南疆苦寒之地忍辱负重多年,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登上这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位?

而他刚刚所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

“小姐,您今日去哪了!”

“奴婢和如兰寻了您整日都没见到踪影!”

左皙池刚回左府如兰和若竹便焦急地迎了上来。

昨日从顺天府胜诉归来后,如兰和若竹也被一道接了回来,她们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家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前姑爷给告上了官府,并且还告赢了。

左芸慢悠悠地走过来,余光瞥见左皙池脖颈上淡淡的红痕,嗤笑:“你动作还挺快。”

如兰、若竹一头雾水,左皙池脸色白了白,没有搭话。

现下的左府宛若空壳,连下人都没有几个,左芸适时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里面走。

“都不准跟来!”左芸朝后横了眼。

如兰气得跳脚:“大小姐定是又要凶我们小姐了,从前没出阁就算了,怎么现在还......”

“如兰。”若竹拉了她一把,摇头,“慎言。”

左皙池挣扎无果,最终被左芸拽到房间并锁上了门。

左芸上前就要来扯她的衣领。

“你做什么!”

左皙池一把推开她,捏着衣襟满目警惕。

左芸抱着手也没再上前:“可有受伤?”

左皙池一愣。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枚药瓶被扔过来,左皙池下意识接住。

“活血化瘀有奇效,”左芸别开眼,“都督答应帮忙了吗?”

左皙池再次愣住。

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默了默,她没有追问:“我不知道。”

“不知道?”左芸美目一瞪,提高音量,“不知道你还——”

她看了眼左皙池脖子上的痕迹,银牙咬了又咬:“真没用!”

语毕她甩袖离开,左皙池看着她的背影眉心紧拧。

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心思去猜测左芸又在生哪门子气。

将瓷瓶搁置到一旁的桌案上,她起身锁了门。

大亮的天光被隔绝在外,左皙池反而点了盏灯烛。

她挽起长发,举着小巧的灯盏弯下腰,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方大箱子。

厚重的尘埃因着推动撒了一地,她取过巾帕仔细地擦拭每一个角落。

待到箱子上方的纹路清晰透亮,左皙池把小灯盏放在案几上,双手小心翼翼地碰上锁撬。

啪嗒一声轻响,铜锁打开,她抿下唇,两手用力将箱子完全打开。

入目所见,是一袭大红嫁衣,上方纹绣精细,鸳鸯尾摆栩栩如生,是京城难见的苏绣手法。

左皙池细嫩的白指轻抖着去触碰,在摸到嫁衣的刹那眼眶倏地泛红。

这是她绣了很多年的嫁衣。

小的时候她不以为然,对于绣嫁衣之事向来不放在心上,可自从知道自己会嫁给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偷懒。

那时候的她害怕左芸笑她恨嫁,于是连如兰、若竹都没有告诉,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于缥缈暗淡的烛光下,用一针一线,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将其亲手绣好。

可惜的是,她没有机会穿上它。

当年她百般抗拒无果,最终能做的也就是将这件想要嫁给心念之人的嫁衣藏起来,穿着母亲旧时的嫁衣匆忙地嫁入了陆家。

左皙池缱绻地摸着这件嫁衣上的每一寸刺绣,针线之间饱含着她少女年华难以启齿的暗慕。

她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年少时,心思单纯,她的世界里只有待嫁后为他相夫教子,做个温婉贤淑的妻子。

只是天不遂人愿,变故永远来得更快,她在沉浮中挣扎的勇气逐渐被岁月磨平,时至今日,倒成了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现在的她在他眼中一定也是一个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

这大抵就是所谓背弃他的因果报应吧。

......

薄暮冥冥,霜月如钩,三两繁星与冷月相伴,被黑暗笼罩的左府侧门悄然被推开一道缝隙。

身姿纤细的女子披了件灰色斗篷,她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从门后钻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跟前,她提着裙摆踏了上去。

马车行弛在无边夜色中,从洛京城中一直到接近京郊,最终停在一处宅院门口。

“左姑娘。”侍从撩开车帘。

内里女子缓缓从掀开斗篷。

左芸生得不如左皙池那般皓齿明眸,温婉可人,她的长相偏为娇艳,再略施粉黛,便足够艳丽夺目。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凭借记忆绕过庭院小路,站在那唯一亮着的房门之外。

左芸深吸了口气,推开门板。

男子身子挺拔,一拢月白锦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单单这样看着,极尽霁月风光。

“妾身见过殿下。”

燕桓闻声侧目,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含情又薄情:“夜寒露重,辛苦你了。”

左芸垂头:“妾身......不辛苦。”

他都亲自遣人来传,她哪敢不来?

燕桓笑意更甚:“过来。”

闻言,左芸心尖微颤,对他有着本能的惧怕。

“是。”她维持明媚的笑,移步到他跟前,忽而腰身一紧,整个人便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燕桓单手揽着她,闭目轻嗅:“刚沐浴过?”

左芸脸红了红,双手撑在他的胸膛点头。

男人轻笑一声,带着胸腔轻微震动,食指轻勾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唔......”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点都不像,如同狂风骤雨,倾洒而下。

左芸被吻得喘不过气来。

燕桓好看的桃花眼覆上邪气的笑意,他嗓音含笑:“芸儿很乖。”

然不等她作出回应,他的吻再次堵住了她的所有声音。

左芸眼眶发涩,更觉颓然落寞。

最初她明明只想求他救救左家。

可她不明白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沦为了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局面。

许久之后,一碗黝黑的汤药端到跟前,左芸不敢犹豫,伸出双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咳咳.....”

吞咽太快,她呛得满脸通红,苦涩的味道顺着鼻腔充斥了整个脑海。

突然唇瓣再次被堵住,男人的唇舌灵活地搅乱她一池清水。

“苦么?”燕桓抵着她的额头,指腹摸过她的唇角,轻声的呢喃醉人心智。

左芸被他吻得晃神,强迫自己不可沦陷。

“还......还好......”她努力笑着,踌躇着再次试探问出在心间盘旋许久的问题,“殿下,妾身的祖父......”

“嘘——”男人修长的手指横上她的唇瓣,他笑不答眼底,“乖。”

左芸心口揪紧。

许是见过了他的阴鸷,她无法再将他当作纯粹的,光风霁月的端王。

她怕极了他这样笑里藏刀的模样。

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

旭日东升,晨光倾洒大地,巍峨的皇城在日光的照耀下琉璃生辉。

皇城,金銮殿。

陆家被一介弃妇告上顺天府之事传到了嘉顺帝耳朵里。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没想到的却是那日陆夫人在顺天府的破口大骂引起了民众的议论。

陆氏作为首辅之家,世代簪缨,为朝廷的肱股之臣,其家风森严早已是整个洛京之标榜。

然而在那日左皙池状告陆奕行无故休妻时,作为陆家主母的陆夫人竟毫无规矩,出言不逊,这可是要比无故休妻的罪责更为严重。

嘉顺帝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他大力提拔陆家,现如今陆家被百姓质疑,无异于打他的脸。

再加上揽月塔坍塌,月贵妃日日在耳边哭诉,此时此刻,整个金銮殿都显得无比沉重。

陆家失了圣心,自然也给了旁人机会。

“父皇,儿臣以为,揽月塔虽塌,却并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睿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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