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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燕字军旗在滂沱风雨中猎猎作响, 排排营帐矗立于连绵雨幕，衣不蔽体的难民哀嚎不绝。
主帅营帐。
气压低沉，立于案前的男人周身蓄积的戾气。
忽有人单膝跪地：“都督, 东山主副峰遭大雨溃崩, 我军凿通支流受堵，凿山引水之事不可再拖啊——”
此言既出，立马引起数人附议。
昨夜大雨倒灌, 三口河堤接连决溃瓦解, 满是污泥的长河水倾巢覆地, 好不容易疏通的支流大多前功尽弃。
“难民数以万计，倘若再添灾情，现有军资实在难以支撑......”
“今日春寒严厉，难民大多衣不蔽体，近些天已经有不少人冻死了。”
“当今之际只有强行凿开长宜山引水泄洪, 如若再拖后果不堪设想！”
......
“怎么凿？”李子尧语调淡然，黝黑的瞳仁平静地令人胆颤。
适才鼎沸议论骤停, 诸将官面面相觑。
谁人不知长宜山地势离奇，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那边还有一整个村子的百姓。
“硬凿。”
忽有女声出现, 众人闻声望去，吴舒雯由着婢女取下身上全数雨水的蓑衣。
她将黏在鬓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大方地行了个礼：“小女方才给难民施放新衣, 突兀来此还望诸位将军恕罪。”
“吴小姐，这种粗活交给我们镇南军就好了。”
“是啊，吴知府自开财库救世济民, 没想到其女更是一如其父！”
吴舒雯笑了笑：“各位将军莫要折煞小女, 小女闲着也是闲着, 看诸位将士实在辛苦, 便想尽点绵薄之力。”
“春寒陡峭，小女也为诸位将士置办了新衣和新蓑衣，若是不够尽管差人叫我便是。”
钱校尉眼前一亮：“我们这等粗人也有？”
“吴小姐果然心善。”
......
赞美声接连不绝，方才低冷的气压因吴舒雯的到来活络不少。
吴舒雯红唇止不住上挑，状似无意地将视线落在李子尧身上，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
也没关系。
“大人。”她端着手臂上前，“小女刚刚所言非虚，长宜山可以硬凿。”
李子尧眼帘微抬，隐匿在半边泛银面具下的凤眸摄人心魄。
吴舒雯心脏漏跳一拍，鼓足勇气道：“小女.......小女今日听闻长宜山遭遇龙崩，山脚那群村民恐怕已经......小女心中为他们深感悲痛，但这事何尝又不是时机？即便长宜山因凿山不当导致引水不成，可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吗？”
“事已至此，大人何不放手一搏？”
这番话说的委实漂亮，若说方才那群将官因她心善感叹，现在更是为她识大体惊讶。
钱校尉满目赞许：“吴小姐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是啊。”
“都督，不如......”
“本将手中没有博弈。”李子尧冷声掷地。
众人脸上笑意骤然凝固，登时跪了一地。
“都督恕罪！”
他们怎么忘了，此人出手从不言可能与或许。
吴舒雯笑意僵止。
李子尧执起笔杆在案前地形图上圈画几笔。
“传本将令下，五百轻骑兵随本将从西入山，另八百步兵绕东......”
“报！”
“属下等在长宜山附近发现工部都水清吏司遭雷击的马车，”旭光闯入营帐，膝盖磕在地上撞出巨响，“夫人或许......入了长宜山。”
啪——
男人指中笔杆猛地折断。
......
*
四周昏暗无光，洞口早被泥土堵死，潮湿的水汽像是要浸润窝躲在山洞的人们。
忽有孩童恐惧不堪哭出了声。
“都怪这些朝廷的人！”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无数带有敌意的视线穿透暗淡的光晕射向角落中的一行四人。
左皙池方才搭救孕妇导致后背被山石碰撞，再加上先前的高烧只是浅浅退下，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她抬不起沉重的眼皮，赵平成装不下孙子：“你们这群刁民，老子们千里迢迢从洛京赶来赈灾，还在路上遭遇雷劈，就救的是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们也不想想朝廷真想害你们还管你们同不同意？直接给你把山炸了！”
此言如沸水落石。
“你们听，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朝廷的人，今日这龙崩肯定就是他们搞的鬼！”
“他们不是还被锁着吗？现在为何会跟我们在一块？肯定就是因为趁机逃走，然后借龙崩的名义炸了我们大牛村！”
“就是！为何会如此巧合？”
赵平成气得直抖：“刁民！愚民！你们活该去死！”
“该死的朝廷人年年翻收赋税，置我们老百姓不顾，现在还要毁了我们生存的地方——”
.......
赵平成以一敌百，两方人骂得不可开交。
左皙池头痛欲裂。
空气中浮动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胃里翻涌不断。
“孩子.......”方才被她救进来就动了胎气的牛三娘憋不住痛呼出声，众人视线齐齐转向她衣摆下蔓延的红血迹上。
“她要生了！”有人喊了一声。
随即是阵阵动乱。
赵平成骂干了唇舌，冷眼看着那群人着急忙慌，唾道:“活该。”
不得不说大牛村的村民虽毫无学识，却极为团结，更是一致对外，男人们背对牛三娘包围成圈，有接生经验的女子熟练扯开衣摆为她接生，妇人凄厉的痛吟在山洞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呼声越来越弱。
“谁有刀？”接生的女人着急忙慌道，“她生不出来！”
大家方才只顾着逃命谁会带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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