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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引狼入室
江洋和刘玉莲还是先到了。
小会议室里照不到阳光，挺阴冷的，母子俩没搁屋里呆，双双走到阳光底下吸收这一天最后一点余温。
五点半下课，教练告诉尚思人已经到了。
尚思心说到了就到了，又不是皇帝老子需要接驾。然而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两条长腿迈出残影。
基地有大小两个会议室，大会议室在训练场管边儿上，小会议室则在基地门口的一幢小楼，从训练场走过去，正常十来分钟。
尚思爬上最后一个六十度高坡，走到最顶端望见了下方站在阳光中等待的人，他走得很快，气息本不稳，这一眼，呼吸停滞几秒，气息顿时错乱了。
余晖暖暖，银杏树下，一抹白蓝站在橘色的光中，逆光仰头，五官不甚清晰，轮廓却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正如此刻天空投下的蜃景，而他腹诽了整节课的狗渣男化成了这景中的一团云，松松软软、慵懒自适地浮在光里。
奔腾如江河的时间似乎瞬间变成了潺潺溪流，宁静又舒缓。
尚思突然觉得，或许真的没有为什么，这个人就那么站着，他就这么远远地瞧着，似乎就很好很好了。
好到可以让他掏心掏肺，干什么都可以。
江洋摸出手机确认时间，五点五十，差不多人该到了吧。
他举目朝训练场地那边看去，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坡顶的傻大个儿。
江洋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挥手朝那边喊：“嘿，下来呀！”
尚思猛然回过神，尴尬地摸摸鼻子走下坡，也不知道杵这儿多久了，后背的汗都凉了。
走下去他才发现刘玉莲也在，更是尴尬不已，也不知道刘玉莲看没看到他发傻。
“阿姨，您也来啦。”
刘玉莲笑着迎上去，听到这个”也”字愣了一下，很显然，她的出现是个意外，人家要见的不是她。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笑容，“小思，阿姨炖了鸡汤和牛肉，带来给你尝尝。”
“啊，谢、谢谢阿姨。”
江洋看出尚思的手足无措，想到这些年尚思过着没爹没娘似的生活，大概对刘玉莲的示好不知该怎么应对，于是挺身而出缓解气氛。
“我妈炖肉的手艺那可是一绝，你今儿有口福了。”
江洋走过去一把揽住尚思的肩头，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高，手一搭跟吊在尚思身上似的。这姿势有点跌面儿，他索性勾住尚思的胳膊，另一只残手挎着刘玉莲，把俩人往屋里带。
尚思来得急，身上穿的是篮球背心，两只光秃秃的胳膊上套了对护臂，江洋的毛衣贴在他手肘皮肤上，怪痒的，还挺暖和。
“小思，你们训练很累吧，我听说你们早上六点就开始，要一直练到晚上八点半才休息，你可得注意身体啊。”刘玉莲隔着江洋关心道。
尚思的脑力百分之九十九都倾注在了手肘那一寸地儿上，仅剩的一点用来回应刘玉莲道：“练体育的就得吃这份苦，其实也没什么，我早习惯了。”
刘玉莲听着不忍，“哎哟，你们这个专业阿姨也是知道一点的，看着锻炼身体，其实伤身得很呐。”
尚思仅剩的一点脑力根本转不过弯，要搁平时肯定绕过这话题，可现在脑子是直来直往的，开口就说：“受伤对我们而言是家常便饭，骨折拉伤稀松平常。”
刘玉莲心惊道：“你还骨折过？”
尚思笑着说：“暂时没有，拉伤倒是常事儿，什么针灸电疗超声波小针刀的，我差不多快把项目体验全了。”
纵是铁石心肠的江洋听了都忍不住说：“你也太伟大了，为祖国的中医发展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尚思巴巴地看着江洋说：“很疼的，真的，可疼了。”
大型犬撒娇，江洋给他顺顺毛，说：“那你多吃点。”
刘玉莲看看江洋又看看尚思，没吱声。
牛肉和鸡汤都还是热的，刘玉莲还细心地配了米饭和小菜，往桌上一摆，很有家长探望孩子的感觉。
尚思一声不吭地闷头干饭，亲人般的温馨场景他多年未身入其中，紧张得牙齿和舌头都配合不好，嚼一块肉咬舌头好几回。
刘玉莲察觉到自己让尚思放不开，嘴上说着出去晒太阳便离开了小会议室，留江洋陪饭。人一走，尚思原形毕露，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江洋，“你怎么穿成这样儿？”
江洋随口胡诌道：“啊，被我妈拉去相亲了。”
尚思感觉刚吞下去的牛肉没有嚼烂，堵在嗓子眼儿了。难道这傻子跟他妈直抒胸臆这就被拉去开拓市场？
他心里发酸，嘴上也酸唧唧的，“怎么样，相中了吗？”
江洋没想到尚思还当真了，玩笑道：“不行，没瞧上。”
尚思觉得江洋这是暗戳戳地在试探自己，可是他眼下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于是把问题又抛回去，问：“人家没瞧上你，还是你没瞧上人家？”
江洋想了个不失体面又不显高傲的答案，道：“都没瞧上，人家心里有人，哪能相中我呢。”
尚思夹了一块肉番茄进嘴，心里忐忑，又忍不住问：“那你又为什么没瞧上？”
江洋想到自己这辈子注定打光棍，根本由不得他瞧不瞧得上，顿时笑容尽失，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尚思没得到答案，撩眼偷窥江洋的表情，失落、伤感、无奈、苦涩，全混杂在那张脸上。他赶紧移开视线，心说这个人精子，这是上门逼他给态度来了么。
转念又想，既然刘玉莲知道江洋对他生出感情，都带人出去相亲了，怎么还会带着人提着热菜热汤来找他呢？
相亲没成功，先带来人了却前缘？
瞟向屋＊＊在光里的中年妇女，香气扑鼻的饭菜变得索然无味，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难受。他正苦恼该拿这份感情怎么办，对方家长就持着不同意的态度站出来，要斩断这条红线了。尚思机械地吃着饭菜，味同嚼蜡，还未开始就要结束，放不下也得放下。
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他害怕的就不是摊牌。他可以无所谓，但江洋呢，他俩手挽手双兔傍地走，刘玉莲和江伟业怎么办，江洋是独子，是江家的希望，江伟业七十多了，再生一个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儿子要跟男人在一起，江伟业肯定不能接受，难道要江洋为了他舍弃亲情，他由衷地不想，没家的感觉，他不想江洋亲身体验。
江洋好奇地观察着尚思，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想到昨晚上尚思酒后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再联系到当下他妈送来的爱心保温桶，江洋很聪慧地认为尚思是想到了尚儒，想到了跟家里矛盾，于是操着一幅爹式口吻道：“好了，别想了，慢慢自然会好的，吃饭吧，菜都快凉了。”尚思听着江洋佯装沉稳的口气，心里更难受，什么慢慢来，不能慢慢来。他放下筷子对江洋勾勾手指。
“干嘛？”这手势像招狗一样，江洋嘴上不满，人却往尚思靠去。
尚思抬起江洋的帽子，快速扫了一眼伤口，在江洋抓他之前松开手，故作轻松道：“毛长齐了就赶紧找个女朋友吧，该谈恋爱就谈恋爱。”
江洋把帽子戴好，气呼呼地说：“找什么找，老子这辈子都不找了。”
尚思狠狠地闭了闭眼，妈的个倔驴，你干脆把老子心挖出去丢绞肉机里直接绞了吧。
他狠心道：“你不找我找，找一个不过瘾我就一口气找八个。”
“你试试！老子找记者把你曝光！”江洋死死地瞪着尚思，双眼都快瞪出血了，妈的，诚心气我呢！
尚思和江洋对视。夕阳西落，会议室里的光线由橘红渐渐变成暗红，窗橼的影子像一道分割线，将江洋愤怒的脸斜切两半，一半藏在灰色阴影里，一半照成暗红色，好像诉说着人前的面红耳赤和人后的惨淡灰败。
安静片刻，尚思说：“跟你妈回家吧。”
瞧着尚思伤感的表情，江洋心头一软，挺大个儿的，心思这么重，想回家又不肯跟亲爹低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说：“我妈说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她当多个儿子，我回家就捎上你，当然啊，等你这一个月训练完的。”
哈？尚思惊呆了，猛地转头朝刘玉莲看去。
不知道刘玉莲是不是一直观察着他俩，尚思一扭头，正撞上刘玉莲的视线。
刘玉莲朝尚思温柔地笑着。
尚思震惊，怎么会事实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江洋他爹妈思想这么开放？！
江洋瞥着尚思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暗道，啧啧啧，看把这孩子给乐的。
他伸手在尚思眼前晃了晃，“诶诶诶，吃饭啊大哥，你就吃这么两口，我妈得以为你不爱吃她做的饭菜呢。”
“啊，没有，好吃。”尚思转回头来，捧起饭碗快速干饭，一边吃一边傻笑。
瞧见尚思高兴了，江洋心情也莫名轻松愉快，什么无妻无儿无女，好像也没那么堵心。
趁着尚思干饭的工夫，江洋起身去找刘玉莲，他得跟他妈串好台词儿，统一口径，免得让尚思又徒增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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