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地平线上天光初升。

一队飞鸟展翅经过, 留下斑驳破碎的倒影。五人坐在颠簸的牛车上，建立了传音入密交流群，听地狱魔尊讲过去的故事。

问潮生哈了口气搓搓手, 试探着问他们：“你们不会把我的身份告诉外面其他人吧？”

江怀玉：“没那么闲。”

兰亭月：“不感兴趣。”

花宵抬起头：“嗯嗯……嗯你刚刚有说话吗？”

薛子升却是最正经的那个，紧绷着唇角回他：“只要你不对长遥宗别有所图。”

问潮生：“那当然。”

问潮生：“喂喂，能不能尊重一下讲故事的人，地狱魔尊小课堂开课了！”

旭日逐渐明亮, 照亮前方的坦途。青年偃师托了托背后下坠的木傀儡, 絮絮叨叨。

“如今是天启三十四年, 实在很远了。我被封印的时候年号还叫做天元，是天梯收拢、灵气衰竭的前一年。那时候凡人也可以修仙, 上界那群老贼也并非高不可攀。他们本就是凡人界走上去的, 也不知道摆什么架子, 还当自己是真仙。”

问潮生声音清朗, 叙述的不再是艺术化后的地狱魔尊创业史，而是千年以前，一个叫问潮生的孩子如何魔渊里挣扎出身, 坐上尊主之位, 广下和平条约，开三界太平的故事。

“被不夜天那小贼暗算，实属失误。”他咬着后槽牙，忿忿道，“没想到上界那群人如此自利, 为了垄断东玄灵气，不惜割裂上下界天梯。更没想到……后来魔族与人族交恶至此。”

他从前只是魔渊里一只弱小的魔, 每每魔族与其他势力交战, 都会被牵连着啼饥号寒。从那时起, 问潮生便想如果有一天他能掌握话语权，能不能给三界带来真正的安宁。

终有一日，问潮生坐上了魔界尊主之位。一份协议书被送往仙洲、鬼域与人间，他们惊讶地看见最嗜血的魔族，竟然低下高傲的头颅，想与其他族类交好。

多稀奇啊，在正道宗门内部为了地界灵脉大打出手的时候，居然是最肮脏的魔族心系和平。而他果然没能坚持太久。

被于家道人和不夜天联合背刺，封印在不落渊下一千年后，还魂的魔尊惊怒发现：变天了。

不仅是天梯闭而重开，凡人界灵气规则百废待兴，而且人魔交恶多年，堪称切骨之仇。他路过的每一个村落，都流传着昔年魔乱的惨闻；他认识的每一个村民，都恨不能生啖魔族血肉。

问潮生立在陌生的天地间，只觉得分外扎心。

花宵听完他的故事，笑着道：“看不出啊地狱魔尊，你还是个和平大使呢。”

问潮生说：“我知道这说法有些玄乎，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深呼一口气，再道，“天簿碎片，我势在必得。”

江怀玉：“可是你现在身在敌营，孤立无援，怎么还能如此自信？”

问潮生与他面面相觑。

对啊……

他现在周围的四个人，可不就是敌方阵营的吗！

要不是花宵诈出了他的身份，他本可以再瞒几天。如今暴露都暴露了，不如直接和薛子升坦白，横竖他们并非仇家。

问潮生：“问得好，我也不知道。可能生来自信吧。”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薛子升突然抬起眼皮，盯着问潮生：“我还有问题。你是如何取信长遥宗其他人的？幻术我不是没见过，能范围如此广、效果如此好的，很是难得。长遥宗的掌门长老境界不低，而你现在没到那火候。”

他说得不无道理。

问潮生借姜潮之身还魂后，实力一减再减，换算下来可能仅仅三四境，而他身边的美人刀也不过五境的修为。长遥宗掌门是七境剑修，就算不出众，也不该如此轻易地被骗过去。

薛子升听完问潮生的坦白，敌意有所消解。然而对长遥宗的责任还在肩上，他必须把每一个疑点都弄明白，才能安息。

问潮生食指微弯，搭上嘴唇，小声道：“被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那天随意一试便成了，我还在想正道一日不如一日，三斤修行能挤出三斤水。”

花宵这时道：“长遥宗掌门长风道人，一千三百岁。千年前天梯关闭，他选择留在凡人界，这些年因为灵气稀薄修为未进，但好歹是实实在在的七境。或者说，比起那些生在上界享受天脉的仙士，修为只会更扎实。”

“啊……”问潮生眨眨眼，“竟然是这样吗？可是我试探了一圈，太弱了没感觉啊。”

他的神态不似作伪。

或者说，以花宵对问潮生此人的了解，他就算想作伪，也绝不可能如此自然。

问潮生没问题，那有问题的便在……

“到了。”兰亭月用刀背拍向牛车栏杆，“在别人村门口谈天不好，先下去见一见村民，回宗再继续讨论吧。”

五人齐齐望去，见一道朴素的石砌牌楼高耸，石缝里塞满了青苔和泥土。晨风吹过乡间的小道，卷起花与叶的清香。

【湖头村】

***

有湖尾村，便有湖头村。两个村庄离得不远，被一道珑塘河分开，沿着河边过就能相遇。

江怀玉说：“当年湖尾村消失，湖头村安在。湖头村的村民们感到后怕，一起迁往珑州中心的地段，这里便成了废村。收留我的老人家，就曾是湖头村民。”

花宵闻言，看向这个村落。

四处都平常。

“换而言之，这是个幸运的村庄，正好落在灾难的分界线外。”她饶有兴味地抱着手，“可我和薛子升遇见的那些万相鬼，是从这个方位来的。”

薛子升慎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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