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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神区鬼奥
细碎的阳光毫无保留倾泻而下, 把灰棕色发丝裹得满满当当，长睫毛蕴着水汽坠着无数细密光点, 仿若铺洒了层层碎钻, 忽闪而柔暖。
钟yu站在公园的草坪上双目轻阖，抬着手在空中缓缓游移，寸寸抚摸金黄光芒, 宛如正在弹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手心的温度已被照耀得有些发烫, 撩开眼皮的瞬间，在阳光的映射下, 他眸中升起夺目灿阳。
“这美轮美奂的场景。”立于钟yu身侧、目光始终聚焦在他身上的世宗因万分惋惜道, “该有一场拥吻的。”
钟yu放下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他转眸对世宗因盈盈一笑：“欠着，我们时间多得是。”
一道强光被波动的湖水折射过来，二人下意识眯眼闪避，世宗因在瞬间不动声色敛起眼底的晦暗，再望向眼前人时，又是满目温柔。
“是啊。”他说。
二人旋即沉默下去, 其实此时此刻，他们无法完全沉浸在沐浴阳光的舒畅里, 阳光确实灿烂，却灿烂过了头，已是炎炎烈日。
因为太阳长久不落, 人界这半边的温度已连续一个月飙升到四十度以上, 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而另外半边, 却是夜黑风高, 不见星月, 即使黑白交界处，也是天昏地暗，整个人界没有日出日落，昼夜不换，四季不转。
更令人苦心焦思的是，在自然规则被强行破坏的情况下，昼夜相抵勉强维持的这种平衡已经开始动失调，天地像反抗似的动荡不安，雪山崩塌、江河倒灌、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频发，在天灾人祸不断且天象异样长时间没有改变之下，人类的恐慌情绪已经逐渐压不住，有自乱阵脚迹象。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万物万生，无一不在彰显‘无形之动’。”世宗因目光扫过天际黑白交接处，“是以太极图为既始既终之圆，为相生相克之融，为动静交互之转。”
“天地之道，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钟yu步伐缓踏，伸着右手像撩水一样将阳光往掌心兜，“二气不动，四时不转，极昼极夜，极寒极热，以禁锢之态强行对冲，非长久之计。天道崩塌，万物消亡，世界终将归于混沌，那玄幽界……”他停下脚步，让热烫的光在掌心停驻，“也将再无存在的意义了吧。”
“还没到最后。”世宗因侧身望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笑，“老天不会这么无情。”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钟yu弯起嘴角和眉眼，收回了手。
***
萧菁乐抱着孩子伫立在窗前，凝视着已经连续数日没落幕的大晴天眉头微蹙。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自己最爱的晚夜了，拉上窗帘那种沉闷压抑的暗黑和月明星稀的真正晚夜截然不同，而孩子还太小，她也无法带着她去另外半边。
她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晚夜，但清楚记得对它产生极大的期待和依恋是在孩子出生以后。
孩子安静熟睡，没有无休止的哭闹和需要时时刻刻看顾的焦虑；老公睡了，没有无意义的争吵和指责嫌弃的态度；更没有自己父母的不理解和伤人话语，以及公公婆婆的各种束缚，挑事……
独自带着孩子睡觉，入夜的时间，她可以看看自己喜欢的书，放空大脑随意地刷刷手机。
只属于自己的晚夜太安静了，她真的太喜欢晚夜了。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可比起带孩子这件事本身，她更喜欢能让她实现自我价值、寻得极大成就感的航天航空工作。
“呜哇！”
才刚睡着半个小时的孩子突然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白昼还没落幕，她必须继续忙碌。
萧菁乐刚刚抱着孩子转身，两道身影便出现在窗外。
“她看起来，并不是太喜欢白昼。”战封间借世宗因的嘴说。
钟yu一嗔：“恰如你不喜欢晚夜。”
“快快快！这里探测到了生命迹象！”消防员陈嘉良站在一片废墟上，朝远处的战友拼命挥手。
这里刚刚遭遇过一场八级地震，已是一级指挥员的他主动请缨参与救援行动，眼下已经三天没怎么休息了。
队友很快提着工具冲过来，他安排完挖掘方案后就让开了路，想着也去拿工具一起参与，却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在意识快脱离的前一刻，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旋即将他扶到旁边坐下，又给他递过去一杯温热的红糖水。
缓了一会儿，意识和力气都开始恢复后，他朝旁边望去，却意外地看见两个人，一个脑后扎着小揪揪，一个带着金丝眼镜。
“谢谢啊。”他对坐在自己旁边的钟yu说，“你们是记者么？”
“就当是。”钟yu笑笑，而后敛了神色，“救援进展怎么样了？”
“唉！”陈嘉良叹了ko沉重的气，“这片大多是质量不合格的老小区，受灾太严重了，地震发生时又是凌晨一点，虽然太阳不落，但大家还是按照以往的作息来的，到目前……”他低首摇了摇头，“救活的不多。”
钟yu目光轻轻一斜，旁边披着季动外壳的战封间微微一僵。他们已走过许多地方，人间大地满目疮痍，伤痕遍布，受灾的人比救援得人多的多，严重的地方称之为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钟yu的眼神仿佛在诘问：“这便是你要的永昼么？”
“辛苦了。”钟yu转回眸，轻声说。
“确实很累，大家都很累。”陈嘉良苦涩笑道，“诧异么？像我们这些人不是应该不怕苦不怕累、甘愿为使命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的么，我却在这喊累。”
哗啦啦——
雨点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烈日却依旧高悬，天空没有一丝阴去的迹象。
“每个人都有喊累的权利。”钟yu啪地撑开一把大伞，将三人覆盖在内，“每个人的生命也都很珍贵，牺牲可能是必要，但不是应该。”
陈嘉良一怔，而后露了几分真诚笑意：“像你这样不为了博人眼球只一味歌颂苦难的记者不多了。”
“像你这样对着记者直接表达真实感受的消防员也不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
“我见过太多人的黑暗，也把无数人从那里拉出来。”陈嘉良目光随着不远处一个个被抬出来的人微动，“你知道最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什么么？”
钟yu没说话，只轻轻望向他。
“那些自杀的人，我们在现场苦ko婆心劝说数十小时，或者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们的手、或者及时救下送医，在我们赶到的那一天，他们活下去了。”他轻轻吐出一ko气，“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依旧听闻他们过世的消息。”
不知想到了什么，钟yu眼眸轻轻落了落。
“你说……”陈嘉良将手探出伞外，让裹着烈阳的雨砸在手心，“我们这个世界，还会好么？”
“你只是厌恶死亡和灾难。”战封间忽而开ko，像急迫地要证明什么，“如果没有那些，永昼不是光明世界么？”
“被称作“英雄”的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陈嘉良收回手，轻点掌心那小小水洼中自己的倒影，“如果人生是一场舞台剧，当白昼的大幕拉开，我开始扮演各种角色，每个角色都有专属他的台词和状态，落幕后，所有观众都退去，我才回归自我。”
“我把人生角色编排给白昼，只将纯粹灵魂独留于晚夜。”他将掌心的水滴抛洒在地，“白昼成就了我，而晚夜，释放了我。”
战封间便不再说话。
雨已经停了，钟yu收了伞起身，没转眸看身边的人，只是平静地说：“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够了。”战封间一把拉住他，“我知道，你是故意带我走这一遭的，我看够了。”他定定望向眼前人，“该轮到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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