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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梦
原本沈尚霖不同意把希望寄托在两个人身上，洛楚歌和谢思邈是门派中他们这一代的优秀弟子没错，若是真在路上出了意外，扶桑派失去的不仅是两名弟子。
解开叶孤城宿命的结关键是洛楚歌，谢思邈毛遂自荐跟着去，沈尚霖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洛清墨告诉谢思邈后他想要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们两个人走到寒川已属不易，再往北走未知的情况伴随未知的危险，叶孤城的身份到现在不止扶桑派的四峰主，一旦他陨落的消息暴露，各大门派必会迎来动荡。
“师兄考虑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我与师妹和他们一起去，再带上师尊给我们留下的阵法符纸以做万全之策。”
洛清墨将茶递到沈尚霖手中，“若师兄走了，门派不可长期无主，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责任，当初师尊把这里放心交给我们后云游，我们做事不能全然不顾后果。”
沈尚霖将茶一饮而尽，眼里望尽云雾缭绕的几座山峰，“就这样吧，如果你们带不回阿城的魂魄，务必要活着回来，我怕我自戕于师祖坟前，死后无颜再见各位扶桑派历代掌门。”
离谢思邈体内封印消散还有三天，他们早些出发便能早些解决隐患。
沈尚霖独自一人站在峰顶处，洛清墨没走两步路听见沈尚霖道：“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早去早回。”
有的话点到为止，洛清墨知道沈尚霖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多说，当初他把谢思邈收到门下成最为偏爱的弟子不是没有他的私心，谢思邈背后的谢家能作为扶桑派的助力，缓解扶桑派燃眉之急，但之后对谢思邈的信任不是作假，他真心喜欢这个弟子，故沈尚霖看得出洛清墨同意谢思邈去背后藏有猫腻。
他不问，不代表他猜不出有问题，他信任洛清墨如同信任自己的双手，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亲自回来说。
赵忆婉红衣灼灼，人站在山门处，腰间挽着长鞭，洛楚歌和谢思邈跟在她身后，袖中带着路上会用到的符纸。
沈尚霖没有来送他们，他交给洛清墨一件护甲，可抵御外伤。
他们用传送符日夜赶路，到了寒川城后一日未歇，继续往北上。
白茫茫的雪地不见人烟，几人沉默着朝往未知的神殿。
好在冰原之上他们看到了一座木屋，洛楚歌他们在里面歇了一晚。
屋内未有寒风，燃起的柴火温暖了他们僵硬的双手。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谢思邈边烤火边和洛楚歌道。
洛清墨与赵忆婉再如何说也是外人，他们之间的事只能自己解决。
洛楚歌眼里火星跃动，“我只想把师尊找回来。”
“我知道了。”谢思邈有些失落道。
想要见神何其不易，洛楚歌退了步道：“若我们活着回来，那我就原谅你。”
“看外面风雪yu大，明日怕是无法启程，还是现在动身吧。”洛清墨提议道。
“你们两个先齐心协力找到神殿再说吧。”赵忆婉缓和气氛道。
离开木屋后继续向北行，他们不幸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暴。
漫天的雪席卷而来，刺骨的风遮住人的眼睛，不仅看不清前路，下一刻甚至会彼此分离。
“拉住我的手。”谢思邈朝最近的洛楚歌喊。现在不是他们心有芥蒂的时候，拿再多的符咒也要活下去才能用。
风暴过后他们和洛清墨赵忆婉失散了。
放眼过去没有木屋，没有前路，他们身上连最起码能指路的东西都没有。
“洛楚歌，你还好吗？”大雪掩盖下谢思邈把洛楚歌从雪堆里拉出来。
洛楚歌头顶和身上沾满了雪，他咳了几声，对谢思邈回道：“我还好。”
他判断周围的环境，日光明晃晃挂在斜上方，“朝那走。”洛楚歌指出个方向。
“我们不想办法联系师尊他们吗？”谢思邈跟在洛楚歌身后。
“二峰主他们就算失散了也会想办法活下去，我们只是要找神地。如果找不到神地，你会死。”他看向谢思邈，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也会。”
“师尊他都是为了我，如果我救不了师尊，我会陪他一起赴死。”
“好。”谢思邈被他眼里的坚定震到了。
两道渺小的身影行走在雪地里，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夜扁舟，任意席卷而来的狂流都可以将他们淹没。
不知走了有多久，前路没有方向，洛楚歌感觉到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谢思邈的脚步越来越慢，意识昏沉之际，洛楚歌停下来把他背到身后，“不行别逞强。”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谢思邈道。
“若不是为了早日找到神地，我不会多此一举。”
谢思邈抿唇不语，半天后回了句“谢谢”。
寒风凛冽，他们前行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在一个不慎跌倒在了雪中后，洛楚歌没有能再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
谢思邈跟随他一起跌倒，看洛楚歌没有力气再起来，一只手拽住洛楚歌的衣袖，另一只手拿出怀里的小瓶子，里面是他的本命血，滴到了他脖上所带的挂坠上。
金光亮得耀眼。
恍惚中洛楚歌看到了有人向他走来，身体动弹不得，意识却格外清醒。
“痴儿，你是在找我吗？”那人的衣袖翻飞起舞，镶着的银丝边泛着微光。
洛楚歌想将他睁眼看个清楚，没想到那人道：“不可直视神。”
声音莫名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的意识渐渐陷入了黑暗中。
想要醒来时眼皮怎么睁也睁不开，他努力掀开眼，看到了面前的石碑，如沈尚霖所说刻着字，眼前是高耸入云的石阶。
所以是谢思邈把他们带到了神地来。
洛楚歌挣扎起身，准备要一步一叩首，奈何他还没从失去体力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寒川城以北的风雪透着古怪，该说不愧是神居住的地方，以至于不管是魔是修士都无法抵御寒冷的侵蚀。
“你为什么要见我?”台阶高处传来声音，洛楚歌只能看见虚无缥缈的白雾。
白雾似聚似散，没有一点像是人形的样子。
“我要求您把我师尊的魂魄还给我，还有我同伴不知在何处，还望您给他一次机会。”洛楚歌声音不大，他知道神可以听到他的请求。
片刻后声音答道：“你可知与你同行之人身上的法器来源于我?世间论其还有如此之术，不过是给谢家一个面子而已。
他们的先祖有恩于我的分身，我还他一恩，你那同伴他自有要走的道，一体双魂不过是心魔横生，陪我在此千年万年，明悟后自会消失。
至于你那师尊，未必就是坏事，可知生是大悟，死是大觉，他既已换你一命，你当好生珍惜。”
“可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若死了，天下大抵只有他一人在意，他若为我而死，众生将动乱。”洛楚歌直起身仰头道。
“话虽如此，众生与我何干?”声音颇为傲气，“可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言神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
“您是寒川吗？当年那个执剑而行，潇洒离去的修士。”洛楚歌突然道。
那人微顿：“何解?”
“若您想知道，请先救我师尊。”洛楚歌说。
“我从不做相同的买卖，再说你的命和你师尊的命并不相等。若是想要救你师尊，拿我会感兴趣的东西来换。”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洛楚歌垂下眼眸，“您说不可直视神，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神是我认识的人呢？”
“你的想法很有趣。”白雾渐渐散去，露出前方的台阶。
上面没有人，声音告诉他道：“你师尊为救你献出魂魄，既然如此，众生百苦苦不堪言，过一阶便是一劫，你过每一阶时便过一劫，不过百阶。若无法忍受，则你与他都将坠入万劫不负之地，可敢?”
洛楚歌握紧双拳，“请容我稍休息片刻。”
一道雾气从上拂面而来，洛楚歌感受到体内的疲惫消失殆尽。“多谢神人。”
“准备好便开始吧。”
洛楚歌抬起脚步，跨上了第一个台阶。
一股久违的饥饿感顿生，他见自己成了个乞丐，住在破庙里，破庙外他仔细搜寻后完全没有食物，便知道这是他要度过的第一劫，就是被活生生饿死。
不过是死而已，洛楚歌扯着自己破布般的衣服，胃里像火烧般焦灼，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心想：这样看来不过是尝一百次死去的痛苦而已，都是幻象，只要熬过去醒来后就会看到师尊了。
他的胳膊开始变得越来越细，刚开始还能走动，后来便只能拖着身子在地上磨。
有时实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拿起地上的干草啃，饥饿感并未有丝毫缓解，若是换个死法找面墙撞破脑袋，再严重的伤很快便能痊愈。
这时他才理解了所谓考验是怎么回事。
神想要让你如何死，你便无法选择以外的死法，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天命不可改，他在等待死亡到来的时间里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名字：叶孤城。
刻在他的灵魂里，他的骨子深处，支撑他咬着一ko气经受非人的折磨。
“何苦何苦?”在顶端两双眼睛正看着幻象中的洛楚歌，叶孤城神色不明道：“他执念太深。”
他周身透明，显然是呈魂魄状态。
“可都是为了你。”另一人道。他长着一张酷似寒玄君的脸，如果是沈尚霖他们在这里一定会吓得合不拢嘴。
“放他回去。”叶孤城道。
寒川，即所谓的神瞪了他一眼，“不要，你为他决定来这里陪我，他要把你从我这带走，不付出点苦头怎么行?”
“你朝他走了最关键的一步，余下九十九步要他自己来走。”
“我为自愿。”叶孤城将手轻点在画面上，正苦苦在水里挣扎的洛楚歌脑袋被一刀割下来，脖颈处流的鲜血浸染了整个水面。
寒川啧啧道：“你倒是心狠。”
他眼里现出一丝玩味，“且看他能忍到几时?”
“他不会放弃。”叶孤城望着鲜血淋漓的洛楚歌眉心紧蹙。
尽管自己神智不清，洛楚歌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嘴里一直在喊两个字，“师尊……”
“你心软了?”寒川挑眉，大袖一挥，冰殿的门打开了。“我先去看那小子，省的站在这看你心疼。”
临走前他又拍了下叶孤城的肩，毫不意外扑了个空。
寒川的手落在半空，神色不大好看，“你莫怪我，若是我不这么做，如何磨炼他的心xin换他来陪你。日后我还要离开这里。”
言语间幻象里的人又上了层台阶。
“叶孤城，你需要的是有人对你坚定的选择。”有人曾对他道。
恍惚一生，他所求不过是得大道以成神，在踽踽独行的路上孤身一人，可如今洛楚歌忍受生死间的折磨，不过是为带回他的魂魄。
爱他的人并不只有洛楚歌一个，别人没有他依旧可以活下去，洛楚歌为了他却打算折在此地。
久不起波澜的心ko处泛起异样的感觉，“是因为愧疚吗？”，叶孤城喃喃自语道。
洛楚歌每一次死亡，叶孤城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坚定又深了一分。
不过百步之遥，洛楚歌用了三天三夜。
倒下去又爬起来，他大概是模糊了生死的界限，知道自己无力抵抗死亡的来临，求生的本能又让他苦苦挣扎。
“要是他真能把你带走，你愿意跟他回去吗?”寒川从大殿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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