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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薄荷糖
纪脩抬眸看过来前, 白厘已经转回头。
她目光直视曾经的丈夫,不再年轻却依然惊艳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笑,美丽却苍白。
“这么多年了, 你一直在后悔。后悔和我结婚,后悔有了忻忻。现在好了, 你终于可以在你们的下一代身上得偿所愿了。”
安伯耀没有反驳,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耷拉着。
总是肃穆威严的人,却在这一刻露出满身的疲惫。
“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可你不该赔上我女儿的未来, ”白厘看着安伯耀这幅模样, 满脸厌恶道,“收起你们那些龌龊不堪,我不会让你们毁了她。”
白厘离开书房前,因为纪脩的话停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白厘以为自己听错了,往他面前走近了几步。
连安伯耀都疑惑地看过去。
纪脩不卑不亢,眼神平静地看着白厘, “白阿姨, 您知道安忻为什么总吃糖吗?”
白厘皱眉,“她从小就喜欢吃糖。”
“她不是喜欢吃, ”纪脩缓缓摇头, “是害怕自己低血糖晕倒。”
“你说什么?”白厘一脸讶异,“她……低血糖?”
“您小时候逼她练舞,练不好就一直练下去,不让吃饭, 不准休息;她就一直跳一直跳, 跳到晕倒在练舞房里, 然后再独自醒过来。当时的安忻还那么小,她该有多害怕。”纪脩目光清冷地看着白厘,嘴角噙着抹冷笑,“这些您都知道吗?”
白厘:“……”
“即使后来她身体素质好了,不再低血糖晕倒,但小时候的恐惧早已深刻在她心里,而唯有甜食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纪脩的话让白厘脸上闪过愧疚的神情,但仅仅只是刹那便消失无踪。
她厉声道:“既然为跳舞付出了这么多,就更不该轻易放弃,她离站在舞台就差一步之遥!我绝对不会让她的梦想破灭!”
“那是您的梦想,”纪脩冷漠地说,“不是她的。”
“你算什么东西,和我说这些话!”
有着良好家教的人,对一个后辈口出恶语,白厘非但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更是恨不得冲上前撕了眼前的人。
白厘手指着纪脩,表情扭曲道:“我就说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抵触跳舞!过去就算她有怨言,也从不会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和我作对。现在我明白了,是你,是你教唆的!”
“白厘够了!”安伯耀吼道,“别把气撒在阿脩身上,你的过错,你女儿的责任,你们自己承担,别一出事就把所有错都怪到别人头上!”
安伯耀气到身体发颤,只能后靠在书桌上才保持平衡。
“安叔叔,医生说您不能激动。”纪脩疾步过去扶住安伯耀。
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刺痛了白厘的眼睛,她收敛起被纪脩挑起的情绪失控,恢复成一贯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只听她轻蔑地笑了声,“找到了合心意的继承人,还给你女儿寻了个好归宿。安伯耀,你以为自己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吗?”
白厘的视线移到另一人身上,“还有你——纪脩,你以为你能得偿所愿?”
在安伯耀和纪脩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后,白厘抬起下巴,满脸讽刺道:“我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她总有一天会看清你们这种人的面目——自私,虚伪,卑鄙。等到那时候,她就会离开,远远地离开,永远不会让你们找到。”
*
从安伯耀书房出来,纪脩回到自己房间。
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拿出本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有些年头了,皮质封面有几处斑驳脱落。
拨开松紧绳,他动作尽可能轻地打开,一页页地慢慢翻过去。
笔记本里没有字,只有一张张被铺平后小心翼翼粘在上面的糖纸。
经年的时光,糖纸褪去曾经的鲜艳,很多已经变得灰扑扑。
但他依然将它们视若珍宝。
他从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回忆里永远是灰暗的、下着雨的阴天,而自己就算冷得瑟瑟发抖也必须把题解开才能进屋。
但其实家里更冷,不仅冷,更有令他感到无法呼吸、无处不在的压抑气息。
只有一天,唯有那天,看不到尽头的阴天被撕裂出了一个口子,有人从阴云密布中向他伸出手。
她把那些骂他小哑巴的孩子赶走,为了安慰他,把自己口袋里所有的糖塞给他。
她说你不是小哑巴,你有名字。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努力长出翅膀,然后飞得高一点,直到能离开这里。
门口响起敲门声,纪脩收回神思,把笔记本收好放回原位。
不等他出声,门就被打开,安忻拄着拐杖笨拙地走进来。
“他们和你谈什么了?”她口气有些急,脸上是藏不住的紧张。
“没什么。”纪脩避开她望向自己的探究视线。
“不可能,”安忻压根不信,“我爸妈是不是以为我们……”
她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个自以为合适的措辞,“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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