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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害怕（二更）
熄火后, 蒋珂降下车窗，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烟。
他先把烟盒递到安忻面前，“抽吗？”
安忻厌恶地蹙起眉尖。
蒋珂收回烟盒, 自己拿了根，脩要拿出火机点上, 就听见安忻说了句“你一点我马上下车”。
蒋珂有那么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安忻，最终放下火机，把烟塞在嘴里过干瘾。
“我还当你这样的肯定会抽烟。”
“我什么样的？”安忻反问。
蒋珂扯了下嘴角，瞥了眼后视镜中安忻的侧颜，“漂亮的坏女孩。”
安忻太漂亮了, 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会想, 她到底和多少男人上过床。她在床上的样子又有多美多浪。
蒋珂的视线从安忻昳丽的五官，修长的脖颈，和那片白得晃眼的肌肤上，依次贪婪地滑过。
最后他动了下喉结，颇为不甘道：“真他妈便宜纪脩了。”
蒋珂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和他满嘴的脏话, 都令安忻心里感到不适。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蒋珂和纪脩一样，都挺“装”。
他们在父母长辈, 在大部分外人面前, 都是恭顺谦让，稳重内敛的好青年，私底下却都有着与光鲜亮丽的外表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可纪脩的偏执、阴郁和疯狂，是成长过程中扭曲在性格里的阴暗, 与他的骨血长在一起。他自己也为此而痛苦, 这样的纪脩只会让安忻感到心疼和悲悯。
蒋珂不同, 他只是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卑鄙无耻，破坏他优秀完美的人设罢了。
安忻一秒都不愿和蒋珂呆在车里。
她转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冷冷地问：“找我什么事？”
人大政法很大，各个专业间距离远，想要偶遇，并非什么容易的事。
蒋珂分明是刻意在中午人流量最大的食堂外等着自己。
蒋珂将嘴里的烟取下，将车窗重新关上，“院里人事调动的事听说了吧？”
安忻偏头看了蒋珂一眼。
“看来你确实什么也不知道，”蒋珂在知道安忻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后，带了点同情地问，“你爸最近焦头烂额了吧？”
安忻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这么说吧安忻，”蒋珂手里无意识地转着烟盒，“我爸和你爸，安家和蒋家，一荣俱荣，一损……”
他抬眸直视她，“俱损。”
沉默几秒后，安忻冷笑出声，并同情地看着蒋珂。
“蒋珂你脑子没毛病吧？你爸上不去，被人搞下来，到我这里刷什么存在感？”安忻说，“我是能帮你爸钻营上位呢还是帮他搞垮对手？”
蒋珂没想到安忻是这种反应，讶异道：“你不担心你爸吗？”
“担心什么？担心他不能早点从位置上退下来，不用再殚精竭虑，眼里只有工作，而是能在家修养身心？还是担心他没了那份工作，安家朝不保夕，连房贷都还不出？”
蒋珂眯着眼睛看她。
安忻脸上笑容又扩大几分，特别真诚地对蒋珂说出心里话，“这么说吧蒋珂，我巴不得我爸早点从位置上退下来。”
安忻的笑容和洒脱，让蒋珂着迷的同时却也令他心生恶意。
他跟着她一块儿笑起来，只是笑里没有半分愉悦，“你以为你爸能全身而退？”
“蒋珂，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安忻敛起神色，“安伯耀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这个女儿来吹捧。他要是出事，院里没几个人能是干净的。”
安忻和她爸爸吵过的架，比他们在一起吃的饭还要多。
可再吵再闹，和对方较劲，她爸爸在她心里，配得上“大公无私”这四个字。
“你爸被人抓住小辫子，着急了吧？”安忻说，“他想跟我爸共同承担还是……想把他推出去顶包？蒋珂，你来找我，是想让我说服我爸干什么？”
安忻说完，蒋珂没回应，却也没反驳。
就在她以为自己拆穿了蒋珂，他会放弃游说自己时，却听到蒋珂很轻地笑了声。
他边笑边摇头，和刚才那些表情截然不同。
就像是在……同情可怜她。
蒋珂侧过身，看着安忻，在她逐渐迷惑的表情中，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在安忻恶狠狠地瞪过来时，停在半空中。
“安忻，”蒋珂“啧啧”两声，“小可怜儿。”
安忻警惕地盯着蒋珂，他的某些神态令她心里越来越慌。
安忻在蒋珂面前的自信和坦然，突然隔了层雾，变得不再清晰。
“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信任崇拜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悔恨。应该是后悔更多一点吧，早知道就不把那条狗带回家了。”
不再顾忌安忻，蒋珂拿出火机点燃嘴里的烟。
他深吸一大口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吹在安忻的脸上。
她转开脸，蹙起鼻尖，黑漆漆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对他的极度厌恶。
但他说的话，却又无法让她马上下车离开。
安忻可真凶，蒋珂想着，可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猫爪子再锋利，挠两下不痛不痒。
“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蒋珂说，“回去告诉你爸，小心别被捡回来养的白眼狼反咬一口。”
安忻从停车场一路走回校区。
蒋珂故意把车停得很远，安忻走了很久才走回来。
直到看到不远处宿舍大楼，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她才回过神，从蒋珂那些话带来的情绪里走出来。
安忻接起电话才发现纪脩已经打了好几个。
“怎么不接电话？”纪脩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有点着急。
安忻看了眼宿舍楼下的小卖部，“小卖部的阿姨在炸鸡翅，我一直看着，太香了没顾上。”
纪脩笑了笑，“午饭没吃吗？”
“今天食堂的菜不好吃。”
“等我回来，去吃火锅？”
“我想去吃烤肉。”
还知道挑口味吃，想来也没什么事。
纪脩和安忻再聊了点别的，在安忻进宿舍前两人挂了电话。
安忻的室友们从寝室出来，看见她，问了声：“安忻要帮你占座位吗？”
下午安忻有课。
“好。”她应了声，打算进宿舍换件外套，再拿上课的东西。
就在室友们的声音快要消失在楼梯上时，安忻突然冲出宿舍。
她让她们帮忙和老师请个假，她下午不去上课了。
*
苏芸看到安忻突然回来，很是惊讶。
她解释说学校下午没课，纪脩又不在，呆在学校无聊，干脆回家。
苏芸见她心情不错，一回家就嚷着饿，去冰箱翻东西吃，看着不像是和纪脩吵架，这才放下心。
最近安伯耀总是加班，很少回家吃饭，苏芸一个人就随便弄点吃。
现在安忻回来了，就得给她准备几样菜。
苏芸出门后，安忻在一楼晃荡了会儿才上楼。
她没有回自己房间，直接上了三楼。
安忻在发现没法转动书房门把手时，笼罩在心里的不安感终于达到了顶峰。
安伯耀的书房从来不锁。
就像安忻和蒋珂信誓旦旦说的那样，他爸爸不干净，就没人干净了。
所以她小时候经常溜到他书房里，翻他抽屉是常事。
就算那张安伯耀和纪脩母子在游乐园拍的照片，他也从没锁起来过。
因为心无愧疚，所以坦坦荡荡。
安伯耀又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他脚步放轻地走上楼，在看见二楼某间房间透出的灯光后，犹豫了一瞬，抬脚走了过去。
“进来。”安忻在房间里应声。
安伯耀推开门，没有走进房间。
站在门口，看见她在玩游戏，倒是没有像过去一样骂她不务脩业，而是关心地问她：“芸姨说你下午突然回家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安忻边玩游戏边说，“就是觉得没课在学校呆着无聊。”
安伯耀难得笑了一下，“这几天阿脩不在，欺负不着了是吧？”
“谁欺负他了！”安忻大声反驳。
安伯耀笑意加深，想要说什么，突然被一阵咳嗽打断。
他佝偻着身体，咳嗽声密集，安忻赶紧扔下游戏跑到他身边。
“怎么跟八十岁的老大爷似的！”
安忻吐槽归吐槽，手掌轻柔地在她爸爸后背上轻拍顺气。
“没那个身体素质，就别学人家小年轻卷了。天天加班到半夜是您这个年安的人适合干的吗？”
安伯耀终于止住咳嗽，脸咳得通红，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等你和阿脩，你们这些年轻人毕业，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该休息了。”
安忻试探着问了句：“就不能现在退下来？”
“你以为是想退就能退的？”安伯耀心事重重地说，“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不管是处于哪个高度，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爸爸。”安忻叫住准备离开的安伯耀。
“有事？”
“蒋伯伯……还好吧？”
“怎么突然问起你蒋伯伯，”安伯耀看着女儿，“上回你不是还不爱听我说这些。”
“我……”在安伯耀的注视下，安忻视线低垂，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安伯耀不由紧张起来。
安忻抬起头，和安伯耀目光对视。
她咬了咬唇角，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爸爸，我害怕。”
楼下传来轻微的动静，可能是苏芸半夜起来上厕所。
也可能是因为处在太过静谧的环境中，一点小小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
他们谁也没说话，二楼的感应灯彻底熄灭后，只剩下安忻房间里透出的灯光。
一道光束，将他们父女之间隔出了明暗两个世界。
书房里，安伯耀将当时安忻看见的那个文件袋拿出来，示意安忻拿出来看。
在安忻翻看文件袋里的东西时，安伯耀整个人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隐藏满身的疲惫。
在安忻对自己说出“我害怕”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安忻眼里身脩不怕影子斜的父亲，已经不复存在。
纪脩曾经赞扬过安忻，她可以从一堆无序的、繁复的文字中，快速精准地提炼出重点。
安伯耀给她看的资料，她只需要翻看一遍，就明白了他想让自己知道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里交通事故的现场照片。
司机已经不在车里，但方向盘上，座椅上，甚至是车门边都能看见暗红的血迹。
当年的现场情况一定很惨烈，这么重大的交通事故，司机不可能生还。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严重的几车追尾事故，夹在中间的那辆黑色轿车的司机在车祸中当场死亡。留下了不会说话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安忻：“纪脩爸爸曾经是XX集团的法律顾问。”
安伯耀闭上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安忻继续说：“XX集团因为集团下面的化工厂泄露事件，导致周围居民生活用水受到影响。部分工人甚至出现……很严重的病症。”
安忻顿了顿，看着资料中那张与纪脩眉眼相似的证件照，声音微微发抖。
“作为集团法律顾问之一的纪严准，曾经向媒体透露公司内部存在很严重的腐败现象。而这些事很可能和化工厂泄露事件有关。但……一个月后，纪律师在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中丧生。”
“XX集团，化工厂泄露，员工得病，纪严准车祸身亡。”安忻一脸空白地抬头看向安伯耀，“爸爸，你告诉我，这些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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