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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洪流

李秉昭虽然难逃一死，但毕竟是黄埔系的，委员长不愿意张扬此事，只吩咐说秘密处理，不得声张，这样隐秘的脏活，不出意外又落到军统头上，沈荫特意关照了李秉昭一下，把任鹤星先前改良过的刑具都给他试了试，效果绝佳，当晚就死了。

陈秋明在西安返程途中突发急病，意外亡故的消息也在此时随着电报传回了重庆，给孟闻钧平添了一桩喜事。

当地政府害怕引发大范围感染，已经把尸体送去火化，直接葬在了西安，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将级军官死了都无人在意，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秘书？

死人犯下的罪行，当然是一了百了，无从追究，可孟闻钧还要费心去操办李秉昭留下的这堆烂摊子，他跟委员长试探性地提及发行国债的事，意料之中，既没否决，也没应允，跟孟闻钧打起了太极。

委员长不做表态的意思，孟闻钧心知肚明，赔本的买卖没几个人愿意做，他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加印钞票，已经算是体恤百姓了。

事已至此，孟闻钧还能说些什么？他是军职人员，跑去横插一脚财政算怎么回事，提起一句就已经算是越权。他只好先放过这一茬，着手开始督办假钞销毁。

接下来的四个月里，国统区内的各地陆续传来在银行金库盘查时缴获大批假钞的消息，当时李秉昭差去偷刻板的人，复印完刻板后，失手磕碰了一块，导致国民政府这边印刷的钞票，天生就有一块缺憾，日方印出的纸币反而是完好无损，因此还算好辨别。

被查获的银行多半是中小型的商业银行，监管没有重庆城内严厉，早就通过向企业放贷的手段把钱给发了出去，流通速度反而要比重庆快上许多。

孟闻钧虽然下令但凡有查获假钞的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要即刻就地焚烧，银行原本的外汇储备只能贴补给储蓄在五百万以下的储户，但到七月底时，国统区内的货币还是贬值了足足一倍。

原本以为事情再无转机，他都准备把盛舒泽与其他涉案的小鱼小虾查抄完家产，一齐送上刑场枪毙，草草写完述职报告，彻底给这起假钞案画上句号，结果拜会委员长时，正碰见了委员长家的大公子，对孟闻钧发行国债调控经济的方案很感兴趣，最后非但国债得以发行，政府还勒令重庆最大的几个企业给下头做表率，强制购买，竟推行得还算顺利。

孟闻钧基本上是白捡个便宜，这次风波能圆满平息，少不了那位政治部的副部长在背后推波助澜，最后孟闻钧非但解决了心腹之患，还捞了一枚三等宝鼎勋章，加上向绍卿丧夫之喜，可谓三喜临门。

但他还不知道，在半月之后真正的狂欢面前，他那点儿喜悦根本就微不足道，在浩渺的欢呼声中，只能是一朵稍纵即逝的浪花。

而这铭记在历史中的一刻，不管在后世的记载中多么辉煌，多么万众瞩目，在八月十五日伊始时，只不过是夏日里闷热烦躁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

绍卿下班回家，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准备晶管收音机，开始收听晚间的新闻播报，可奇怪的是，几乎是所有的频道，都是一片寂静无声，播报员几度抽泣都无法言语。

这种反常给绍卿拉响了警灯，是出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从窗外望去，山脚下那片市区的探照灯，也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整个市区都沸腾起来。

她根本没敢往那方面去想，心中只有一味的惶恐，来不及细想，正欲出门看看情况，孟闻钧已经破门而入，连鞋帽都等不及脱，就快步迈入大厅，抱起绍卿转了一圈。

“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1945 年八月十五日的中午，日本天皇在全日本境内广播《停战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所规定的各项条件，无条件投降。

因为消息传递的时差，待夜幕降临时，中国才刚刚被唤醒，得知了胜利的消息。

宪兵司令部有一部军用电台，能够比民众更早收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孟闻钧激动之下，都忘记拨电话报喜，急急驱车回来告诉绍卿这个消息，他脚程算快，若再晚一步，可就在市区堵死了。

绍卿心中的不安散去，惊喜之余，更有些如释重负，她踢了孟闻钧一脚，“还不放我下去，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等到两人下山，市区内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人人摩肩接踵，高举火把，携手而行，在城内蜿蜒升起一条长长的火龙，甚至在队伍中间，还有杂技、舞龙的表演。

刚驶入市区边缘，绍卿与孟闻钧就被堵在半道上无法通行，两人干脆将车停在路边，跟着街面上高举火把的人群一同行进。

这是要去哪？

没有人知晓最终的目的，大家只是汇聚在一处，向前行进，这条流动的灯带穿过大街小巷，所过之处，都是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火光映得黑夜亮如白昼，在明亮的火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绍卿跟着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也只能跟着这条队伍走，因人数庞大，所有的道路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但还是不断有人高举火把加入他们的队伍，甚至有人拿出冬日的棉衣，浇油裹在火把上点燃，就是为了加入这样的队伍。

人民的队伍。

孟闻钧纳罕道：“他现在把棉衣烧了，冬天的时候穿什么？”

“冬天的事情就冬天再说吧！”绍卿放声喊道，即使她音量放到最大，在孟闻钧听来依旧微弱，所有的交谈在这样的情境中都被一种纷乱而规律的口号淹没，各家各户，甚至于每一个广播的频道，都在诉说着日本投降的消息，无一例外，每个频道都在高呼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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