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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将军
二月初了,角宿初露,苍龙抬头。
绪风渐暖,总算回了一点cun意,张燎坐在县衙里头,却手脚冰凉。钦差来县衙,圣旨霅霅一出,张燎已经双股战战,上上下下要招待好,揣度不清这位的用意,只好张开大席,嘱咐厨子做一些家常的酒菜,吃一吃以示敬意。
此前烧了义庄,张燎心里惴惴不安,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心想这回怕不只是这么简单,等会问罪,这头一份罪责非得落到自己头上了。官帽战战兢兢戴了两年,难道就要交待在此?
抬眼看下座的葛东敕倒是从容不迫,该吃吃该喝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张燎不免心生怨恨,钦差向他举杯也没注意。
席间说起矿山,钦差表现得颇感兴趣。
“我幼时在家乡时常见铁匠打铁,却不知这些铁从何而来,后来听人说,原来是专门有一种矿石,经高热灼烤后化为铁水, 再经冷水浇筑,变为寻常见到的模样。”声音似cun破冬雪,张燎一听,没跟心里讨命鬼样的钦差对上号。
他继续道:“我朝以焦炭炼铁,据闻玉州马场的各式马具及蹄铁,有大半是由云泽的铁制成,青骢江又正好造水排,实在是天时地利。”
偏不说人和。云泽年年报的账都是亏空,钦差从京师来,怎么会不知道,在座心中一凛,平地起微澜,总算要来了。
张燎与葛师爷互递一个眼神,张燎对答:“炼铁正如大人所说,可惜我县虽享沐皇恩,生铁产量却实难如意。圣明如天子,年年购置炭火的补贴下来,所能用的铁矿依然十难有一,实在是愧对天颜!”
张县丞偷偷看了眼钦差的神情,风轻云淡,便深吸ko气,壮起胆子继续哭穷:“徐县令此前就是为此事烦忧,才醉酒失足!今日之局面,是我等对不住圣上垂恤,纵然九死,亦难辞其咎!”
话音未落,钦差那双黑沉沉的眼神已经扫过来,不复先时暖煦,寒冰乍现。张燎吞ko唾沫,畏葸收回视线,只听上座的青年倏地发笑:“本官竟不知日日狎j取乐便是县丞的惩己了。”
张燎悚然一惊,商闻柳这是有备而来了,刚碰上就来个下马威,这笔直接捅刀子还让他胆战心惊,生怕一会又要抖出个什么丑事来。
葛师爷只好和稀泥:“大人一路风尘,先吃了饭,吃饭。”
酒菜是好东西,历来有在饭桌上成事的,也有在饭桌上坏事的。县衙众人屏气凝神,生怕这尊大神再咄咄问话。
一桌子人吃饭吃到了午时,终于散宴,钦差该留在县衙查阅历来的文书记载了。出乎张燎的意料,商闻柳对义庄失火绝ko不提,他正待松下一ko气时,钦差却把他叫住了。
“张大人且慢,本官尚有事须你从旁协助。”
“商大人吩咐。”张燎苦着脸。
“一县文书之繁浩,想必三天也看不完,张大人做县丞也有三年,不如先行为本官讲解贵县诸多风土,再翻阅文书时若有困惑,则可先从本真起,能省下不少功夫。”
张燎眼皮直跳,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葛师爷上来解围:“大人,县丞连日劳于案牍,怕是难担此任,不若草民——”
“正是因为张大人太过操劳,本官也看在眼里,这才邀请他一同去散散步,”隔着几步之遥,商闻柳微微一笑:“张大人,咱们走走。”
还是讨命来了。
遣散了随行,二人相并散步,商闻柳客占上风,张燎畏畏缩缩,问十答一,其余支支吾吾han混过去。正应了陈沅对商闻柳所言,商闻柳心思百转,这县丞果然就是个酒囊饭袋。
为官驽钝如此,民生何艰。
张燎觉得钦差的眼神快要把自己洞穿了,总算熬到结束,要人命的京官一头扎进县衙文书中,门前大马金刀站几个锦衣卫,再不理人了。
葛东敕在角门边上站着,张燎早得了信,一把鼻涕一把泪上去质问。
“张大人圆融变通,上面怎会舍您,不仅不会,还要重用您。”葛师爷眯着眼,一张墨字细密的短笺在张燎眼前一晃,朱红小印是他熟识的。
“云泽的差事不是谁都当得的,上任县丞告老,有三十多个人削减脑袋往咱们衙门里钻,没成,张大人,你不想想为何?”葛东敕收回小笺,颇有深意地笑,张燎给他说得一愣一愣,呆呆地没吭声。
“辗转三个县,叫人传的信。”葛师爷笑,拍了拍张燎的肩膀,道:“咱们好歹共事这么久,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葛东敕不知何时离开了,张燎怔然看着天,一只肥实的雀落下来,地上有条小虫正蠕动,雀子欣喜:啾!啾!破空而来一阵迅疾的振翅,一只游隼俯冲而下,衔走了那肥雀。
几根杂灰的羽毛飘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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