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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终章
黄尘翻腾,zao热的夏季让自北边来的朔西人无法适应,他们必须尽快让城里的汉人皇帝同意他们的要求。
入了夜后朔西的将领收到了行动失败的消息,这让他焦躁万分,他本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但好在营中并不缺少弩机和火炮,他当机立断,夜里攻城。
军队扔掉了一部分锅灶和帐篷迷惑探子,夤夜向前推进,步兵阵先行,骑兵分作两翼,包抄合围。但是汉土的夜晚令这些看惯了辽阔星野的战士心神不宁,他们无法向苍天许愿,保佑他们一战夺城,这是不吉祥的。
在这种不安的心绪中,他们身后的土地微微震颤起来。
是什么?
走在最后的是辎重,经验老道的战士立刻伏地贴耳,随后忽的跳起来:“马蹄声!”
在这一弹指,他身边的几个士兵忽然暴起,拔出了刀,霍然砍掉了最近几个人的脑袋。
军资队伍一瞬间被打乱,煞白月光下,身后的马蹄声骤然贴近,铁甲上冷硬的光泽闪动——是骑兵!
大梁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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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病居谢客两月,孔尚书又差点被吓死,刑部遭了难没人可用了,最后只能大理寺来扛事。”陆斗眼下一片青黑,仰在躺椅上,懒洋洋伸手指挥下人端粥煎药。
“塘月呢,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摇摇头,打着呵欠,“说是要走,还是把任期往后推了几月。”
秋雨一下,京里寒意就起来了。简朴的卧房里咕嘟着开水,来往有人侍候汤药,行走间,几缕凉风探进屋来。
商闻柳恹恹地答应一声,微微抬眸看向窗外,外面树叶泛黄,秋意浓浓。
“你少装病了!”陆斗一挑眉,“任你骗过谁,都不会骗过我。”
“圣上反正是信的,”商闻柳不改辞色,瞥眼陆公子带来的下人,“药快煎好了吧?”
“活蹦乱跳的人,自己端去。”陆斗哼哼唧唧的,歪在椅背上,斜眼揶揄他:“外面的封赏可等了你几十天,立国以来,谁有你这么大面子啊。”
商闻柳才不喝药,拢了下身上的薄毯,道:“不是故意晾着人,我是不敢受这份赏啊。”他苦笑着,“天恩是泰山压顶,我怕被压死了。”
陆斗愣住了,脸色有些尴尬,半天没吱声。
天子这份赏赐,多少有点正式把商闻柳拉入伙的意思。可是从云泽县到如今的京城之围,他早就不是那个一心想大展拳脚的愣头青了。
这条路不好走,他不会一直风光,多数时候要低头,有时还要折节屈服。商闻柳在称病的这段时间里一次又一次扪心自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过去他想做名流千古的贤臣,后来他只想做个无愧于心的君子,现在他似乎无所求,钟鼎山林于他都是一场幻梦,只剩心ko一点余烬烧着,但是他被禁锢在名利场,像失翼之鹤飞不去青山隐隐。
陆斗本是为他高兴的,然而看商闻柳的态度,似乎是不打算领这份恩。他觉得惋惜,现在郑士谋的首辅位置空悬,圣上不提,但秦邕早就是众望所归的首辅了,接下来内阁缺人,如果不出意外,商闻柳就在人选之中。
天下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陆斗想不通,却不打算问出ko。
“哎,同你讲件趣事。”他一贯是乐天的小公子派头,当下就抹掉了那些愁云惨雾,笑嘻嘻地捡着一旁小几上的梨子啃:“你知道黄将军那个闺女不?”
“鸣凤将星,是这个名字吧?京城的戏班这些日子编的戏文,少说也有三个版本了。”
经他这么一提,商闻柳回忆起那日朔西人攻城的情形。
破坏粮仓加快内耗的计划失败,朔西军队陷入两难境地。当时北方的军队已经缓过神来,京城再过一段时日也会等到援军,两面夹击,朔西部讨不到好,他们要么只能速战速决,要么就夹起尾巴回去草原。
他们的将领选择了前者,认为能在西北军队驰援之前抢够充足的军备回到家乡。
然而黄璎初生牛犊,兵行险着,以雷霆之势突袭朔西军队的驻营,而后立刻与匆匆赶来的援军汇合,解困京城,再解南关之围。
黑夜中朔西军队被打得措手不及,立刻撤退,黄璎在城外鸣凤坡上搭箭拉弓,射倒他们的旌旗。军心溃散,朔西部仓皇北去。
戏文里写她挽弓时的英姿,是“敌血飞溅石榴裙”,据说她听闻城内的惊心动魄,在拉弓后曾放出“敢借海潮三千里,尽诛天下不臣心”的狂言,这句话也被编进了戏文里,根据各个词人的改编,版本各不尽同。
陆斗神神秘秘地:“但我听我大哥手下的人说,其实她当日说的是‘狗娘养的,姑奶奶杀得你片甲不留’——京里的著书先生润色再三才成了这个文绉绉的样子,当真有趣。”
“我看你也不是太忙,还有闲工夫打听这些闲言碎语。”商闻柳本是笑着,看见下人端着药碗过来,微不可见地一皱眉。
“胡扯,”陆斗扔了梨核,“你看看我这张脸,怎么说也是个俊公子,现在熬成老核桃了,我回家,我爹我大哥还要认上半天才敢叫人呢!”
他喋喋不休:“就前阵子,我主审了江筹的案子,他那——”
商闻柳避开飘来的药气,稍稍撑起上身,好整以暇等着他下半句。
陆斗顿了顿,道:“说来实在惋惜,我小时候,还在江叔叔身上撒过尿。那时候几个叔叔关系都好,没有想到会有后来的事。”
江筹那封信里,写着三十年前薄云关的一切。
峡谷一战里他的确受伤昏迷,可那是在徐英川被擒杀之后的事。徐英川隐而不发并非通敌,而是寻找时机,江筹知道他的战术,但是在受审的时候却闭上了嘴。
因为在他昏迷的那段时日里,郑士谋巧立名目,将本属于徐英川的军功按在了江筹的头上。江筹身陷囹圄的父亲因此被释放,他也荣耀加身,得到了先帝的亲自封赏。
除了江筹和郑士谋,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一段将错就错的往事,从此弦歌不再,意气消磨。
商闻柳轻轻叹息,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他望着临宛河的方向,大河湃然千古,一切从这里开始,亦在这里结束。
令人何其唏嘘。
商闻柳想了想,又问:“听闻徐家还有遗孤在世,不知圣上如何想。”
“徐英川恢复清誉,追封了谥号,”陆斗又捧起一颗梨,“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商闻柳微微黯然,便不了了之。
离开时陆斗再三嘱咐,思及天子颜面,他凝重说:“不管如何,称病不能躲一世,你该有个交代。”
商闻柳沉默不语。
隔天圣旨降下,刑部新迎了个侍郎,还是老面孔,人人贺喜商侍郎高升,门前道喜之人络绎不绝。
待到入夜,前来拜谒的人方才消停,商闻柳不堪其扰,正待关门,却来了架小轿。
秋寒微露,里面人畏寒,捧着小手炉出来,见他便笑:“商侍郎,贺喜高升了。”
“且饶了我吧,”商闻柳转身去端烛台,“你那腔调,听得我脑瓜子疼。”
傅鸿清爽朗笑道:“若不称心,不做就是。”
他说着踏进院里,看着商闻柳摆了茶点,“我看你今日颇为烦闷,还是饮酒吧。”
杵在门前的小厮适时抱出了酒坛。
一小桌酒菜便支起来了,秋风飒飒的,火炉温酒,花架下两人举杯同饮。
“抽簪罢仕,说得简单。任凭如何后退,还是有躲不完的暗箭,朝政就是这个样子......况且,我和塘月不一样。”商闻柳没有往下点破那层说不清的关系,只说:“圣上不会放心我辞官。”
所知甚多,不论他是居于市井还是逍遥山野,对天子而言,都是隐患。
商闻柳看得清,所以一直未做出决定。
“是该早做打算,去还是留,旁人做不得主。”
商闻柳茫然了一瞬,抬起头看见天上的白月,尚有几日才能圆满,可是地上的人却不知何日才能团圆。
“自是不留。”他大逆不道地说。
“即便真的辞官,只怕也是君不在庙堂,君又在庙堂。”傅鸿清感叹。
朝堂关系盘根错节,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步,哪能真的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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