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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导读：灶火熊熊，十分兴旺。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松木劈柴han油，好烧，耐烧，不需频繁添加。母亲完全可以离开锅灶去Gan一些别的事q，但是她不离开。她就那样沉静地坐在灶前，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盯着灶膛里千变万化但又万变不离其宗的火焰，眼睛呢，闪闪发光。
男人腰板笔挺，肤s黑里透红，让我油然地想起，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那些狂妄而果敢的美国军官的形象。但他不是美国军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人。而且他一张ko说话我就听出来他是我们这地方的人。他讲着和我一样的方言土语，但是他的衣着打扮和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他来历神秘，出身不凡。一句话，这绝对是个见过big场面的人。与他相比，我们村子里的big人物老兰，就是一个十足的土鳖了。(刚想到此处，就仿佛听到老兰说：我知道城里那些小市民瞧不起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是土鳖。呸，到底谁是土鳖？我的三叔，是国军的飞行员，与飞虎队长陈纳德是烟酒不分家的兄弟。当big多数中国人还不知道地球上有个美国时，我三叔就跟美国big妞谈过恋爱，竟敢说我是土鳖！)他走近庙门，微微一笑，脸上出现了孩子般的顽皮神q。他这种神q让我感到与他似曾相识，很是亲切。然后他就拉开了裤子的拉链，对着庙门，哗啦啦地撒尿。溅起的尿水，零星地落在我赤l的足上。他那根ro棍子，与big和尚身后的马通神好有一比。我感到他是在侮辱我们，但看看big和尚，竟然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脸上还出现了几乎难以觉察的微笑。big和尚的面孔正对着那人的jj，而我是斜对着。正对着的不恼，斜对着的还恼什么呢？那人的膀胱功能强big，撒出来的尿足足能淹死一棵小树。许多的尿Ye，漾着啤酒般的泡沫，环绕着big和尚的破蒲团流淌。撒完了尿，他蔑视地抖抖，看我们不理睬他，就背转身去，伸展开胳膊，扩张胸膛，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我看到，他右边的耳朵，被阳光照透，像芍y的花瓣一样粉红。一群上个世纪三十年代jao际场上那种女人，身穿着剪裁合体的旗袍，显示出窈窕的身段，烫着big鬈小鬈的头发，散发着珠光宝气，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出一种今人难以模仿的风度。我嗅着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陈腐而高贵的气味，心中洋溢着十分的感动。仿佛这些人，都与我有转Wan抹角的亲戚关系。这些女人如一群羽毛绚烂的鸟儿，莺歌燕语，唧唧喳喳，一拥而上，把穿麂皮夹克、耳朵透明的男人包围了。她们有的扯着他的衣袖，有的抓着他的腰带，有的暗中拧着他的big腿，有的往他的ko袋里塞纸条，有的往他的嘴里喂糖果。有一个看起来很泼、年龄不好猜测、嘴cun上涂抹着银灰scun膏、穿一件洁白的丝绸旗袍、当胸绣着一枝红梅花、乍一看好像刚被一梭子子弹打中、还没来得及死去、胸脯高得如鸽子、看上去十分xin感的女人，上前去，一耸身，高高的鞋跟离开了布满淤泥的地面，手却揪住了男子的那扇big耳朵，用略带沙哑的甜蜜嗓音骂着：小兰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那个叫小兰的男人，夸张地叫唤着：哎哟我的Gan妈，我对谁都敢忘恩负义，也不敢对您忘恩负义a！还敢犟嘴，女人的手上又加了点劲儿，男人歪着脖子告饶不迭：Gan妈，亲妈，你轻点，小兰再也不敢了，小兰请Gan妈去消夜赔罪好不好？女人放开手，恨恨地说：你的一行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你如果敢跟我调皮，我就让人劁了你个狗杂种。男人夸张地用手捂住裆间，big声叫嚷着：Gan妈饶命，小兰还靠着这个宝贝传宗接代呢。传你娘的big腿。那个女人骂着，说，看在众家姐妹的面子上，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想请我们去哪里消夜？去“天上人间“？麂皮男子问讯着。不去，不去，那里新来了一个守门的鬼子，身上散着臭气，我一闻到他的气味就想吐。一个big眼睛尖下颏的女子尖声说。她穿着一件紫s碎花布旗袍，头上束着一条紫s的缎带，化了若有若无的妆，看起来温文尔雅，犹如一朵矢ceJU。那就听玉小姐的，一个丰腴的身体把黄s的绸旗袍几乎要涨开的女人用明显的讽刺koweng说，玉小姐跟着小兰吃遍了全城big小饭馆，哪里好吃，她自然是最清楚的。玉小姐撇了一下嘴巴，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说：皇家庄园的翅汤是最好的，沈夫人您说呢？她征求着先前那个拧过小兰耳朵的贵妇的意见。既然是玉小姐说了，那就去皇家庄园。贵妇人不冷不re地说。开路！麂皮男人扬起右臂，挥动了一下。一群女人簇拥着这个男人往前走去。我看到，他的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个女人圆滚滚的屁股上。他们转眼间没了踪影，但她们留下的香气还在院子里扩散，与麂皮男子的尿臊混合在一起，变成一股刺鼻的怪味。外边传来汽ce发动、开走的声音。庙堂和院子里恢复了宁静，我看看big和尚，知道我应该做的事q，就是继续我的诉说。“事q既然开始了，就要有个结尾“。我说：
因为候ce的人少，其实并不big的候ce室显得宽big空旷。父亲和他的女儿蜷缩在候ce室中央那张紧靠着火炉子的木格子条椅上，在他们周围，散乱地坐着十几个候ce的人。父亲低垂着头，温暖的阳光从混浊的玻璃窗户透进来，使他的头发闪烁着银灰s的光泽。父亲低着头cou烟，一缕缕青白的烟雾从他的脸下升上来，围绕着他的头颅久久不散，好像那些烟雾不是从他的嘴巴鼻子里喷出，而是从他的头脑里漏出来的。烟的气味很难闻，仿佛是在燃烧破布和废旧的皮革。父亲已经落魄到沿街捡烟屁股的卑贱地步，与那些乞丐一般无二。不，连乞丐也不如。我知道，某些乞丐其实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他们cou名烟，喝洋酒，白天穿着破衣烂衫在big街上变着花样要钱，到了夜晚，就换上西装革履去歌厅唱歌，唱完了歌还要去泡妞。我们村子里的袁七就是这样的高级乞丐，他的足迹遍及全国各big城市，经多见广，阅历丰富，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十几种方言，甚至还能讲几句俄罗斯语，一开ko就透出不凡，连村子里的绝对权威老兰也对他敬仰三分，不敢在他的面前拿big。他的家里有一个模样端庄的老婆，有一个正在念初中而且成绩优良的儿子，据他自己说他在十几个城市里都有家眷，他过上了走到哪里哪里有家的幸福生活。袁七吃的是海参鲍鱼，喝的是茅台五粮Ye，cou的是玉溪big中华！这样的乞丐，给个知县也不换！我的父亲如果能当上这样的乞丐，也算我们老罗家的光荣。可惜，他穷得半死不活，竟然落魄到了在big街上捡烟屁股的地步。
候ce室里暖洋洋的，弥漫着一股梦幻般的气氛。那些候ce的人，多半把头低垂在胸前，活像一只只打盹儿的j。他们的面前都摆着big包小包，还有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只有两个男人，不成j样，面前也没有行李，两个磨得边缘发白的人造革黑提包，放在腿边。他们两个身体仄歪着坐在条椅上，面孔对着面孔。两人之间的条椅上铺开一张报纸，报纸上放着一堆切成了条状的、火红s间杂着惨白s的猪耳朵，尽管夹杂着三分腥气，但七分还是ro香。我知道这是死猪的ro，也就是说是先因为生病死了，然后经过处理使它们光彩照人的ro。在我们这里，无论你是猪瘟、牛丹毒还是什么ko蹄疫，都有办法把它们加工处理成看上去很美的食品。贪污不是犯罪但浪费是极big的犯罪——这是我们村长老兰发表的反动言论，凭着这句话就可以Qiang毙了这个杂种。他们在喝酒吃ro。白酒，当地的烧酒，名牌，柳公家酒，柳公是何许人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柳公家根本就不烧酒，是后人们拉big旗做虎皮，冒用了他家的名义。酒气熏人，不是正经气味，很可能是用甲醇go兑的，a，甲醇，甲醛，全中国人民都是化学家，甲醛和甲醇就是金钱。我咽了一ko唾沫，看到他们把那个翠绿的酒瓶子递来递去，儿咂儿地啁，在喝酒的间隙里，不用筷子，用手指，捏着猪耳朵条儿，往嘴里塞。其中那个瘦脸的，还故意地把头仰起来，让手中的猪耳朵条儿往嘴里落，仿佛是故意馋我。他是在故意馋我，这个坏种，这个j人，看样子像个烟贩子，或是个偷牛贼，反正不是个好人，神气什么？不就是喝酒吃ro嘛？如果我们家想吃，会比他们吃得好。我们屠宰专业村的人，具有辨别死猪ro还是活猪ro的能力，决不会像他们这样把死猪ro吃得津津有味。当然了，实在没有活猪ro，死猪ro也可以吃一点。老兰说过，中国人民的身体有着超强的化腐朽为营Yang的能力。我看看母亲手里的猪头，咽了一ko唾沫。
父亲似乎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但他big概想不到是谁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脸s紫了一下，黄牙龇出，尴尬表q上了脸。倚靠在他的身边打盹儿的他的女儿我的妹妹娇娇也醒了。这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脸蛋子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她把身体往父亲身边靠靠，从父亲的腋下偷眼看着我们。
母亲吭了一声，装咳嗽。
父亲也吭了一声，也是装咳嗽。
娇娇咳嗽着，脸涨得更红了。
我知道妹妹感冒了。
父亲用他的粗zao的big爪子，拍打着娇娇的脊梁，想以此来制止她的咳嗽。
娇娇吐出一ko黏Ye，然后哭起来。
母亲把猪头递到我的手里，Wan下腰去抱娇娇。娇娇尖厉地哭着，将身体更紧地靠在父亲的腋下，好像母亲的手上有刺，仿佛母亲是一个倒卖儿童的人贩子。经常有倒卖儿童的人贩子和倒卖女人的人贩子到我们村子里来转悠，因为我们村很有钱。那些人贩子到我们村子里来时，并不是牵着小孩或是捆着妇女，他们很狡猾。他们总是伪装成卖木梳的或是卖刮头篦子的，在村子里串来串去。那个卖刮头篦子的人贩子，很好的ko才，很好的表演能力，妙语连珠，妙趣横生，为了证明他的篦子质量好，他用篦子当着我们的面锯断了一只皮鞋。
母亲直起腰，退后一步，双手放在胸前搓着，好像要寻求帮助似的往四周看看，然后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big约有三秒钟，然后她的目光就涣散了。母亲脸上无助的表q让我心中酸楚，毕竟，她是我的亲娘。她停止了搓手，目光低垂，瞅着地面，也许是瞅着父亲脚上那双虽然沾满了泥巴，但依然很显气派的高牛皮靴子。这是父亲身上惟一还能显示出他当年的豪气的东西了。母亲低声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
“早晨，我把话说狠了……天冷，活累，心q不好……我来向你赔不是了……“
父亲忙乱地挪动着身体，仿佛生了虱子。他摇摆着一只手，结结巴巴地说：
“您千万别这样说，您骂得对，骂得好，惹您生气了，该赔不是的是我……“
母亲把猪头从我的手中接过去，递给我一个眼s，说：
“还傻不愣地站着Gan什么？帮你爹拿着东西，回家！“
母亲说完了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便转身朝big门走去。在老式的弹簧big门喀啦啦的响声里，猪头雪白地一闪便不见了。我听到母亲在拉门时还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
“这破门……“
我几乎是雀跃着蹦到了父亲面前，把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挎包抢过来。父亲伸手扯住了挎包的背带，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说：
“小通，回去跟你娘好好过r子吧，我不想拖累你们
了……“
“不，“我扯着挎包，执拗地说：“爹，我要你回去！“
“松开手，“父亲严厉地说，但他的神q马上又变得凄凉起来，“儿子，人要脸，树要皮，爹虽然落到了这步田地，但还是个男人，你娘说得对，好马不吃回头草……“
“可是俺娘已经向你赔了不是……“
“儿子，“爹神s黯然地说，“人怕伤心，树怕伤根……“爹用了一点力气，将挎包从我的手里拿去，然后对着big门挥挥手，说，“去吧，好好孝顺您娘去吧……“
我的眼睛里顿时涌满了泪水，cou噎着说：
“爹，您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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