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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韩子楷要去香港念书的这件事，音乐班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班上的人都对他表达了自己的不舍，这才二月刚过，他们就筹划着要给他开欢送会了。
因为疫q原因，今年的寒假也在不断地延长再延长，刚开始还说是三月返校，后来直接推到了五月中旬，这意味着big家直接放了一个学期的假。
虽然当下的形势很严峻，但好坏常是一体两面的，仍有人会在苦中作乐，不仅要生存，更要活着，时间也还在继续向前快走，哪怕这段时r是苦难居多，但蕴藏在长夜之中的一点光芒总会治愈到人们的j神与内心。
随着本地的确诊人数越来越多，各镇区都开启了封锁模式，陈锦庚所在的南城比较幸运，在几个红s地区的包围下还是雪白一片。原本他们镇该是有一位的，此人的妻子待产在家，忽然顺嘴提到煲仔饭很好吃，这位叔叔二话不说就跑去了南城买饭，没过几天就被查出来是个小阳人。
镇区尚且安全一些，但市区那边已经沦陷了，特别是靠近本市商圈的那部分居民区，后来更是严重到要用big巴将人运去隔离，不少西中的学生都在市区附近住，近的至多就和事发地隔了几条街，再远的也不过隔了一个镇，因此他们天天都在朋友圈哀嚎，生怕自己也领嘢。
而在节前就和父母外出旅行的姚天元则经历了一段漂流，连续一个星期都在跑毒，往往他们一家三ko前脚刚从这里离开，几个钟之后这里就通报了确诊病例，如此反复了几次，他们回到重阜的那天全国都红了，自己家也变成了本市的最big毒圈。
韩子楷原本定在三月的比赛也往后延期了，他现在每天在家中，除了上学校的网课就是练琴，以前一天练四小时，现在直接翻了两倍，练得他左耳都耳鸣起来，一拉高音就耳朵疼。
而陈锦庚知道他要搬去香港之后，倒是意外地沉默了起来。
他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再回韩子楷的时候都快过完年了。
他只发了一句话过来：
——我有这种预感，就在我和你说起墙缝的那天。
过了big半天之后，他又说：
——我们家后面的村子有人出殡，一个老爷爷死了。
——我外公也过世了，就在4号的时候。
——洗澡的时候被一ko痰卡住喉咙，然后就去了。
——他明年就九十岁了。
韩子楷拿起手机的时候，陈锦庚又发了几条info过来：
——我仔细想了想，那种预感到别人要离开的感觉其实好早就出现了。
——上次我拎着一箱吃的去看望外公，他给我倒了一杯茶，他的手震震的，几乎要把水晃出来了，我说外公你的手抖成这样，就不要做这些啦，他听到之后笑了笑，说老人家嘛，都是这样的啦。
——他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就冷了一下，像打了个哆嗦。
——高中开学，我们一个宿舍，你来的时候，我和你对视了一眼。
——我的心马上就空了，好像里面只装了一阵风，也是冷的。
——然后你就要转学了。
陈锦庚对外公最深的印象big抵是惧内，外婆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会在睡前对着孙儿讲一些相当恐怖的故事，譬如人皮灯笼，“人翁二叔婆”这些，正对着门ko的神台上供着外婆的妈妈，小小的一张相片，几近褪成黑白s，人走到哪她便看到哪。
神台上还有一台录音机，终年不知疲倦地唱着“阿无阿弥陀佛”。
外公和外婆会分房睡，外公住二楼，外婆住一楼，而陈锦庚在他们家为数不多的几次留宿中都是跟外婆睡的，她的手臂暖re，横在自己的背后，似乎在担心孙儿会掉下cuang去，可从嘴里吐出的气息似乎总是冰凉，就和那些鬼故事一样，只会让人遍体生寒。
外婆过世得早，陈锦庚后来也梦到过她。
外公说过，因为外婆属狗，所以会咬人。
他梦到自己和一班同学出去cun游，后来路过外婆家，外婆便笑着请ce上的big家到家里面休息，她托着茶盘，上面有re茶和点心，她把吃食一样样地分给各位小朋友，结果陈锦庚在梦中big哭出声：
“不要吃她给的东西！她是鬼来的！”
他的外婆又是凉凉一笑，老年人的上眼皮松弛，把瞳孔又ya去不少，眼底里的那点白便显得更为刺人，她出殡的那天，颈后叠了两个枕头，身上盖着白布，白s的花圈在灵位旁绕了一圈，照在她死去面容上的白灯让人眼前恍惚，似乎有一个透明的魂灵从她体内冲了出来，再回过神来时，她的笑容便消失了。
陈锦庚的下三白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而是遗传自外婆。
而自外婆死后，他便很少再去外公家了。
与外婆相比，外公其实很好相处，他除了爱打麻将就是爱看书，虽然他打麻将总是输，为人又有些孤寒，输了五块都会发脾气，但过年的时候还是舍得给儿女孙儿发几封big红包。
前年他对着风扇吹了一夜，第二天就面瘫了，尽管后来被医生用针扎了回来，但左半边脸自那以后就耷拉了下来，表q看上去也僵硬许多，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很灵活的生气。
陈锦庚与外公不算太亲，却也一直敬重他，乍闻外公去世的消息时，他是有些呆愕的，但并没有太ton苦，陈太太反而安we他，说外公活得好久啦，都要九十岁了，这一辈子过得不算出彩，但一定足够幸运，r本人来烧杀抢夺的时候他活了下来，身为文艺工作者，后来还躲过了那笼罩着恐怖的浩dang十年，至此后半生也算无忧无虑，他为人平和，不争不抢，这样去世big概是不留什么遗憾的。
不像外婆，她是因病去世，xin子也好强，偏偏是这样过刚的人，被病ton折磨得只剩下了怨气和不甘，临死前也没有软和一点，来探病的人全被她骂了一顿。
所以她死的时候没阖眼。
甚至连她面容上的笑，都是因为那两个枕头。
陈锦庚记得好清楚：垫两个枕头的时候，外婆会笑，而只垫一个枕头的时候，她就没笑容了。
外公的遗体被火化了，碍于疫q原因，只有陈太太一个人到场送他。
回来的时候她很平静，还说今天的马路好空旷，一辆ce都见不到。
陈锦庚不j往极端的方面想：等你和爸爸死的时候，我也能这样冷静地面对么。
他big概不能，因为他连生离都接So不了，更何况是死别。
外公是他的亲外公，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他体内也流着那几分之一的血Ye，更有某条隐形的神经与他相互连接，相互感应。外公死前，那条属于他的神经便在孙儿的脑中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提醒他：外公要走啦。
这条神经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陈锦庚拥有对死亡的预感，好让他对失去做好准备。
现在外公走了，它也随之消失了。
而韩子楷与他之间的那条神经不是源自血脉，而是在一次次的四目相对中长出来的。
第一次见到韩子楷是在冰室，那时还没有太强烈的感So，只是后颈忽然梗了梗，可能是空调吹出来的风过于冰冷Gan燥，又恰好拂到他颈后，所以就生理xin地炸毛了一下。
第二次见面是在宿舍，他抬头的时候被cuang板zuang得眼底冒泪，泪光朦胧之间，那个人就在他身前站好了，嗓音又清又凉，很有礼貌地说自己叫“韩子楷”。
是了，自从韩子楷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的心就无故下陷了一块。
似乎有许多颗被嚼碎了的午夜风暴zuang在心中，随着心跳咣当咣当地响。
这种响声big概就是对离别的预警，那时的陈锦庚也不会想到，再过两年，那种咣当咣当的声音或许就是某艘驶向香港的船只，在海上的波浪之中摇晃的声音。
预感不是空xu来风，它总有一天会被证实。
可是陈锦庚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ton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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