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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1】花州故事集——木芙蓉(王槑和方一楠)
1.
从王槑13岁那年起,这个家就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那年,他的爷爷去世了。
他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槑,通假‘梅’,很雅的。梅妻鹤子,逍遥自在过一生。’这是他出生那天爷爷给他的祝福。
父亲的名字也来自爷爷。爷爷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孑然半生,到了四十岁上捡了一个咳嗽不停的弃婴,硬生生地背去省城看病,一ko小米粥一koj蛋黄地给Yangbig了,取名叫做“王仙品”。
二把刀对这段往事不屑一顾,“要不是你爷爷给他娶这么个娇儿名,你爸也不至于肺痨这么多年,屁big的活Gan不了一丁点……归根结底不是自己亲儿,不知道心疼。要是真知道疼人,早找条麻绳上吊去了。”
人生最后的十年,爷爷已经失去了反驳的能力。吃喝拉撒全在cuang上,疾病和衰老夺走了他全部的尊严。他只能嘿嘿笑着听二把刀数落。话说得实在难听了,就闭上眼,转头埋在枕头里,不肯让下一辈看到自己落泪。
爷爷去世的那天,二把刀没有告诉王槑。她只是一把火烧掉了爷爷和爷爷留下的那一卧室旧书。
那间卧室曾是王槑最喜欢待的地方,那里总是有书页Sochao的味道、檀木箱子的味道,以及爷爷身上独有的味道。这个家里,父亲常年不见踪影,母亲忙着奔波赚钱,有点闲空就是怒骂家里的每一个人;只有爷爷会把他揽在怀里,喂他吃玻璃糖纸包着的小糖块,给他读那些古书上的奇人异事。有些故事王槑让爷爷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
“爷爷,昆仑开明北在哪?我要去找不死树,我不想让你死。”每听一遍,王槑就问爷爷一遍。
“可能在昆明。”爷爷蒙着说。
王槑长big之后,才明白爷爷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当了一辈子的代课老师,除了一cou屉的旧怀表之外,什么都没留下。从牙缝里存下来那么一丁点Yang老钱,统统贴补给王仙品过r子了。学校分的这两间老房子是爷爷最后的一点家当,还是二把刀又哭又?????闹又上吊才从学校总务处占下的。祖孙俩曾经约好,等王槑big学时,爷爷跟他出去转转。可爷爷到死都没有走出过这座小城。
2.
爷爷去世的那天,王槑放学回来发现小卧室被人清空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二把刀笑嘻嘻地瞥着他,似乎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哭。
“妈,我好饿。”王槑木讷地说。
“这小崽子,和他爸爸一样无q无义。瞧瞧,这铁打的心!”二把刀心满意足地向吊丧的亲戚们诉说着。
王槑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像过去一样,起cuang、穿衣、上学、路上捡瓶子卖些钱jao给二把刀。唯一有的一丁点不同,是他会定期给院子里那棵木芙蓉浇水。
爷爷健康的时候,在院子里Yang过很多花。月季、芍y、金银花、木香……后来生病了,这些花没人打理,渐渐枯死了。唯独这棵木芙蓉,撑了好久。到秋天还是会开一些怯怯的小白花。
爷爷总是叮嘱他,“放学回来浇浇水!”
爷爷还在的时候,王槑偶尔会忘;爷爷去世之后,这件事他就挂在心头了,三天浇一次水,天气晴朗的时候像爷爷过去一样给它捉捉虫,再施些肥。
“爷爷,你搞错了,‘昆仑开明北’不是在昆明,是在昆仑山。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不死树在那呢。你说错了。”侍弄这棵木芙蓉的时候,他会小声地说话。
这桩事被二把刀看见眼里,认为很是不吉。
“你爸就不是个东西。死了死了也不让人消停,他附体你儿子了。”二把刀神秘兮兮地告诉王仙品。
但王仙品对家里的事一贯不上心,他更在意隔壁邻居家的妇女晚上去不去广场上看电影。
3.
1994年的冬天,13岁的王槑发现那棵木芙蓉给人刨了出来。
庞big的枝叶统统折断,白皙的根须在雪里埋了半截,冻得发了皱。
它死了。
“不要Yang了,伺候你们一家老小我还伺候不过来,伺候这玩意。”二把刀招呼着王槑,“小王八蛋,进来吃饭吧,你妈我包饺子了!”
王槑怔怔地看着她,鼻子里冻出了鼻涕泡。
“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二把刀急眼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re气腾腾的饺子不吃,偏偏站在院子里看着死去的花。
再回头时,王槑已经扛着那木芙蓉走了。
但二把刀并不打算去追。她知道王槑没钱,也知道这冰天雪地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走不远。她微微笑着反锁了门,等着王槑在半个小时后站在门ko哭着求她开门。
但王槑让她失望了——他走了一夜,在雪里步行了十几公里,凭着一种近乎直觉的东西在白茫茫的群山之间找到他爷爷的坟,把那木芙蓉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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