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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嫁杏
第二天是冬至，方廷玉big张旗鼓地帮祝青青搬家。二叔二婶倚在八角门上看，二叔嘀咕：“这叫什么事儿，还没拜堂成亲呢就住到一起，方家的脸都让这小兔崽子给丢尽了。”
方廷玉抱着祝青青的被子穿过八角门，肩膀一歪，把二叔zuang了个趔趄，回头一笑：“听说二叔前天在飘香院和宋家三爷争姑娘，被宋老三打了一顿，真的假的？”
二叔听了心里直叫苦，扭头一看，二婶柳眉倒竖，撸起袖子拧着二叔的耳朵，把他拎进屋去。
祝青青抱着枕头跟在方廷玉后面，见状笑出声来。
祝青青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收拾好后，她双手抱臂，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咱们得约法三章。”
方廷玉又好气又好笑：“行吧，您说。”
“第一，不许乱翻我东西；第二，不许管我作息；第三，各睡各的，不能同cuang共枕。”
前两条尚可，第三条方廷玉不乐意了：“你防s狼呢？签不平等条约a？怎么规矩全是管我的，没有管你的呢？”
祝青青摇头：“非也。你顽劣不堪，我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但我伶俐可爱，难保天长r久你不会起Xiee念。我这是为了你好，怕你一失足名节不保。”
这人的脸皮可真比徽州城墙还厚！
方廷玉气得Gan瞪眼，半晌才说：“也行，我是主人我睡cuang，您爱睡地您随便。”
祝青青故作惊讶：“方少爷，你好不懂待客之道a。”
“俗话说，客随主便。”
“西方人说，要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男女平权才是民国新风尚。”
…………
斗了半天嘴，斗得koGan舌燥。祝青青从桌上抓起一张纸：“既然这样，抓阄。”
抓阄的结果是，祝青青睡cuang，方廷玉睡地。
祝青青心满意足地甩了鞋跳上cuang，对方廷玉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放下帐子。方廷玉不死心地重新看了一遍抓阄纸，确定祝青青没有作弊，这才不q不愿地在地上铺好cuang，睡觉。
祝青青一觉睡到big天亮。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掀开帐子，发现地上的方廷玉还在睡。他那么高的人，身体蜷得跟虾米一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祝青青下了cuang，蹲到他身后，戳他的后脑勺：“方廷玉，起cuang啦。”
方廷玉咕哝了两声，没有动作。祝青青握了握他的肩膀，发现肩膀冰凉，又伸手到他面前，手背往他的脸颊一贴，只觉得触手滚烫。
糟了，把这小霸王给冻病了！
她赶紧把方廷玉推醒，架着他把人扶上cuang，又收拾好地上的cuang铺，这才唤了丫鬟去请big夫。
果然，是风寒症。
前天他来回淋了好几次雨，又被岳老三打了一顿，昨天夜里在青砖地上打地铺睡一宿，青砖地寒气入Q，怎么可能不生病？
祝青青心里愧疚，送走big夫后，忙前忙后地伺候方廷玉。
方廷玉好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岂能放过？他躺在cuang上，拖着病恹恹的长音对祝青青呼来唤去。
“祝青青，我ko渴，要喝水。”
“刚才的y好苦，拿点蜜饯来给我过嘴。”
“手冷，要暖手炉。”
祝青青凶巴巴地把铜暖手炉用毛巾包着，塞到方廷玉怀里：“说好的小霸王呢？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这么娇贵。怕了你了，先上cuang睡吧，天re了再睡地上。”
方廷玉打了一个喷嚏，无辜地揉了揉鼻子。
冬至过后，年关就近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
方家这样的big族，过年的事项比普通寒门小户多得多。
首先要盘点一年的生意，we劳各店掌柜、伙计，给各房分红；其次要预备节礼分发给族中众人。
方廷玉的父亲是方家一族嫡系长房长子，他还在家时，年底给族中子弟分发节礼的事q都由他主持。后来他参军离家，这件差事就落到了二叔头上。
说是办差事，其实不过是点名应个卯。采办东西、确定名单、打包分份儿，这些事q都有管家带着下人们做。二叔要做的，不过是去祠堂看子弟们来领东西。
今年分发节礼的r子定在腊八节这天。
一big清早，吃早饭时，二叔就催促着赶紧上齐东西：“祠堂那边我得赶紧过去，多少人等着呢。咱们家是不愁，多少族中子弟穷得就靠这份节礼过年呢！”
方廷玉撕着红糖馒头，慢条斯理地说：“二叔不用急，今年我代你去。”
二叔手里的碗差点滑落到地上：“你说什么？”
方廷玉把撕好的馒头放到祝青青面前的碟子里：“我说，今年我代你去。”
“过年我就十八了，也该替家里分担点事q了。”
满屋寂静。
二叔二婶面面相觑。
他这哪里是帮家里分担点事qa，明明就是夺权！
主持发节礼这件事看上去虽小，但背后的意义深远。发节礼，本质上是嫡系对旁支施恩，谁主持，对族中旁支子弟们而言，谁就是嫡系里真正的当家人。
他这不是夺权，是什么？
方廷玉慢条斯理地吃着腊八粥，边吃边给祝青青夹菜，轻声细语地说：“多吃点，一会儿带你去祠堂见识见识，要分发一上午呢。”
二叔二婶想得没错，他就是铁了心要夺权。
方廷玉想通了，要想保护祝青青，就必须夺权。
只有让二叔二婶知道，他不只是个拳头硬的小霸王，还是个有手腕有魄力的方家嫡长孙，真正的继承人，这样他们才会忌惮他，绝了对祝青青下手的念头。
他可以委屈自己，但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侮祝青青。
等着吧，真夺权的事q还在后头呢。
方廷玉微微一笑。
分发节礼的事，最后到底还是方廷玉去的。
他是方家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孙，嫡系孙辈的一根独苗，于q于理，他想去，谁也没资格拦他。
方廷玉带着祝青青去祠堂，让祝青青捧着花名册帮他go名字。
每来一个子弟，方廷玉先是寒暄，问遍他家中老小近况，然后便向他介绍祝青青：“内子青青，以后请多关照。”
来人便道祝青青“孙少奶奶好”，恭敬地从方廷玉手里接过节礼，祝青青随即go掉一个名字。
间隙里，祝青青和方廷玉说话：“我原以为你这个小霸王对家里的事q一概不管，没想到心里的人q册子倒列得分明。”
方廷玉微微一笑：“我心里一直有数，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往r都是让着二叔二婶的……ko渴吗？让人沏壶茶来？”
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关越近，事q越杂。
除夕夜，开祠堂，阖族齐聚，祭祀祖先，祈求祖先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人丁兴旺。
方家这样的big族，除夕祭祀，乃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事q。
往年奶奶还在，主持祭祀的人自然是她。
但今年奶奶不在了，谁来主持祭祀就成了一个疑问。
族中虽然还有年事高的老人，但出自旁支，主持祭祀于理不合。
所有人都以为，今年主持祭祀的会是二老爷二奶奶。所以，一过了腊八，二奶奶脸上便带着微笑。连丫鬟们私下都议论，说二奶奶这么高兴，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能在祠堂里big显身手了。
但方廷玉打破了她的美梦。
他向二叔二婶提出来，今年除夕祭祀，就由他和祝青青主持。
听了他的话，还不等二叔发难，二婶的脸s骤然铁青。她把筷子一摔，站起来，满面寒霜地说：“你们休想！”
晚上睡觉前，祝青青不无担忧地对方廷玉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方廷玉开玩笑道：“哟，我们冷血无q的祝青青也有这么心软的时候a？”
祝青青打了一下他的手：“没跟你开玩笑。想想二婶也怪可怜的，熬了半辈子，才终于熬到这一天……”
方廷玉正s道：“你呀，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二婶再怎么说也是岳家的姑奶奶，有娘家还有婆家。你呢？你有什么？还同q起别人来了，也不想想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
祝青青道：“我有你a。”
方廷玉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着祝青青认真的眼神，心一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me了me祝青青的脑瓜顶：“傻丫头，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主持祭祀，非主持发节礼可比，这次二叔二婶铁了心不肯让权，第二天便找来了族中说得上话的老人们，一起围Gon方廷玉。
三老太爷九叔公们团团围坐，苦ko婆心地劝方廷玉。
“廷玉，你年纪还小，除夕祭祀这么big的事，万一出点纰漏，怎么对得起祖宗？也不吉利。”
“九叔公，年纪小就一定不稳妥吗？我爷爷主持祭祀那年才十五岁，比我还小两岁呢。”
他反将一军，拿出爷爷坐镇，九叔公只好换一个借ko。
“这事儿不合规矩，还有你二叔在呢。”
“二叔再big也big不过我爹去。”
“原本是该你爹的，可你爹人在外头，这才让你二叔代他主持嘛。”
“要是我爹不要二叔代他呢？”
听了这话，big家一愣。方廷玉狡黠地一笑，从袖子里me出一封信：“我爹的信，信里说了要我代他主持祭祀。”
早在出事那一晚，他辗转难眠，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夺权来保护祝青青。
争夺发节礼的权力，争夺主持除夕祭祀的权力，为祝青青争夺身为孙少奶奶在家里和铺子里的big权……
第二天，他就偷偷给身在re河的父亲写了信，在信里请求父亲授予他主持除夕祭祀的权力——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给父亲写信，往年都是奶奶ko述，他执笔，顶多在落款前写一句“儿廷玉谨祝父亲big人身体安康”。
多年以来他和父亲的关系胶着，对这个父亲，他既陌生又亲近，既仰慕又畏惧。但如今为了青青，他只好硬着头皮什么都不管了。
好在父亲在回信里什么也没问，只是ton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撒手锏一出，各位长辈传阅着方乃文的信，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三老太爷才颤巍巍地说：“你要主持也不是不行，但她不行。”
她，说的自然是祝青青了。
“她还没过门，有什么资格主持祭祀？严格说起来，她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听了这话，二婶得意地挺直了腰。
方廷玉微微一笑：“奶奶亲ko定下的亲事，我在诸天神面前发过毒誓，她迟早是要过门的。要不是奶奶怕我耽误学业，留下二十一岁前不许完婚的遗命，她现在已经过门了——除非，是有人不想她嫁进方家，正憋着坏想要搞破坏。”
二婶的脸一下就白了。
他站起身来：“总之，今年的祭祀就这样定了。各房今年年底的分红都还不错吧？节礼也比往年丰厚吧？这里头可有我家青青的功劳。诸位不能拿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
他这话已近乎威胁了。
方家虽然族中人ko众多，但正如二叔所说，旁支繁杂。这些旁支里，有不少生计微薄，是靠嫡系每年给予的分红和节礼过r子的。
人群shao动起来，有年轻一点的，开始劝家里的长辈不要多管闲事。九叔公气得直喘气：“你这……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人还没过门就为她得罪了全家老小，你这是在给她树敌！等她过了门，有的是烂摊子给她收拾！”
方廷玉闭了闭眼睛，内心苦涩。
他何尝不知道……但他们又怎会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过门的那一天。
他不理会九叔公，径直走出门去。
只听见九叔公在后面愤恨地骂：“这哪里是小霸王，这就是个活阎王！”
除夕祭祀的事，最后还是顺了方廷玉的心意。
除夕前一天，祝青青问方廷玉：“你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人脸对脸躺在cuang上，钻在各自的被筒里。祝青青单手支着头，睡衣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玉臂。
方廷玉伸手把她按进被子里，又拉高被子掖好被角：“big冬天的，也不怕生病。族里那群人，我还不知道他们，s厉内荏。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
“他们也不全是一条心，有的穷，有的富；有的关系近，有的结过仇；有的老顽固，有的好说动。我早就私下里请那些家里穷的和好说动的喝过酒了，许了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去说动那些和他们关系近的。
“二叔二婶平时在族里人缘就不好，两夫妻都是拜高踩低的人，瞧不起那些比我们家穷的和辈分低的，出了事只知道讨好三老太爷和九叔公这样辈分高的。
“那天在祠堂里，我还有一招没使出来呢。要是他们实在不答应，我就让big家举手表决，稳赢。
“没想到他们s厉胆薄，都是纸扎的老虎，比我想象的还不堪。”
祝青青“扑哧”笑了：“方廷玉，你变了好多，越来越像个big人了。”
刚进方家的时候，她只觉得他纨绔习气重，贪玩爱闹不学无术。后来发觉他是个聪敏细致的人，但这份聪敏细致里也带着十足的孩子气。
到现在，她才发觉他有勇有谋、有魄力、有胆s，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长big了。
方廷玉打了个哈欠：“没办法呀，以前有奶奶这棵big树可以依靠，现在奶奶没了，自己就得成为big树。睡吧。”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ko——否则，让你去依靠谁？
放下帐子，隔绝开月光，陷入一片漆黑，只听见外面草木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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