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远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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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远道

战争结束后,岳家派了管家来上海,接岳汀兰、方廷玉和祝青青扶岳濯缨灵柩回乡。

他们走水路,坐船辗转,船停泊在渔梁码头时天已经黑透了。方廷玉和管家站在船头,看见码头上一群人提灯静默地站着,昏黄灯光照出一片缟素。

管家提着白灯笼,摇动手里的招魂铃,拉长了声音凄凉地喊:“安徽省徽州府歙县子孙岳氏濯缨魂归故里,掌灯照路啦。”

方廷玉浑身一j灵。

他蓦地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和祝青青婚约初定,带祝青青来看渔梁码头,正赶上有客死他乡之人灵柩回乡,同样的白灯笼、招魂铃,只不过那时,他和祝青青是站在岸上看re闹的人,而今天,他们变成了船上送灵的人。

那天,他告诉祝青青,徽州男儿外出行商,客死异乡是常有的事,徽州女儿能和丈夫长相厮守是福气,徽州男儿能死在家乡是运气。

岳濯缨是个读书人,仕途碰壁后就一直待在家乡做他的富贵闲人,何曾想到,最后竟也不能终老徽州。

“宿命”两个字冷不丁地窜进脑海里,让方廷玉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白灯笼照亮,招魂铃引路,灵柩被抬下船,上了岸,等候在岸上的人拥过来,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哭,有人因为悲伤过度而晕了过去。

是二婶。

万万没有想到,岳濯缨之死,最哀伤的,竟然是那个平r尖酸刻薄只知算计的二婶——岳濯缨唯一的亲妹妹。

二婶没能参加岳濯缨的葬礼,在渔梁码头,一见棺材她就悲伤得晕厥过去,被抬回家,big夫看过后说她悲伤过度身体虚弱,只宜卧cuang静Yang,短期之内万不可再big悲big喜。

身为晚辈、侄媳妇,祝青青在病cuang前侍奉她汤y。

二婶病歪歪地斜倚在垫高的枕头上,往r那样强悍泼辣的人,如今却憔悴不堪,眼睛里没了光,脸s灰败,木呆呆的,y送到嘴边就张嘴,像个机关chao纵的木偶。

倒也难得,她和祝青青从来没有这样和平地相处过。

喂完y,祝青青端空碗回厨房,刚转身,突然听见二婶开ko。

她声音低沉,有气无力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整个岳家,不对,整个世上,就只有big哥待我好。”

“我们兄妹三个,都是不同的妈生的。big哥的娘是原配,三弟的娘是妾室,我娘是续弦。我娘出身小门小户,嫁进岳家是高攀,不擅长管家,也不会什么琴棋书画,不讨丈夫喜欢,生的还是女儿,公公婆婆也瞧不上她。她不So宠,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被连累。那时候,岳家四个少爷小姐,嫡长子big少爷,庶出的三少爷,寄居的表小姐,也就是廷玉的娘,还有一个继室生的二小姐,也就是我。我的地位是排最末的。

“我娘天天就知道哭,我恨a,恨也没办法,只好天天盼望着嫁人,嫁个好人家,去做当家主母,就再也不用So岳家上下的白眼了。

“我可太天真了,一个不So宠的女儿,能被安排什么好姻缘?岳家那时候已经在走下坡路,为了巴结方家,给我和方老二定了亲。徽州城里谁不知道方老二是个吃喝p赌的纨绔?寻常big户人家父母疼爱的女孩儿,哪个肯嫁他?

“连我娘都不敢说什么,只有big哥敢。那时他在外谋仕途,听说了我定亲的消息,千里迢迢从北京跑回家,跟爹拍桌子叫板,还跑去跟我说,如果我不想嫁,他就带我走,送我去外面读书……如果当时我听他的就好了,可是我不敢,我长到十六岁,从没出过徽州府的城门,外面的世界太big了,我怕。

“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好意,我嫁了。记得三朝回门时,big哥给了方老二一个下马威,黑着脸跟他说,我要你记住,婉清娘家还有个big哥,你若对她不起,我是会找你算账的。为这一句话,我一辈子感j他。

“那年锦鳞的事,是我从中使坏,我挑唆锦鳞,jao他对你做那种事,告诉他,这样一来,你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我这样做,一半是为自己,拔了你这颗眼中钉,一半也是为了报big哥的恩。

“我big哥这一生,自从仕途碰壁,消磨了斗志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双儿女上。偏偏锦鳞生来痴傻,汀兰心里就只有一个方廷玉。你和方廷玉定亲,那汀兰可怎么办呢?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么个一箭双雕的馊主意,我也知道自己缺德,但为了帮big哥了他的心事,我无所谓缺不缺德……只是没想到,机关算尽,也不能称心。”

祝青青始终背对着她。

听完她这漫长的陈q,祝青青把碗轻轻放在桌子上,扭过头来,对她说:“您放心,我和方廷玉的婚约,本就是假的。”

出殡、下葬、烧七……七七四十九天后断七,这场丧事总算宣告结束。

断七那天恰巧赶上小年夜,为答谢方家帮忙治丧,岳家和方家聚在一处吃小年夜饭。宴席上气氛沉闷,祝青青突然起身,清清嗓子道:“岳先生既然已经入土为安,有些事关方、岳两家的事q是时候jao代一下了。”

方廷玉抬起头看着她,她要jao代什么?她从没跟自己商量过。

祝青青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我跟方廷玉之间的婚约,原是假的。当年奶奶怜惜我孤苦无依,又不忍心我被二老爷收房做妾,所以才给我和方廷玉定亲,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这封信就是她留给我的凭证。”

她把信jao给众人传阅,传了好久才到方廷玉手里。

方廷玉没有看,祝青青不知道,他早就看过了。

他恶意地想,这些年你以为只有你在瞒我吗?我也有事q瞒着你呢。

咱们都是戏中人罢了。

他站起身来,笑着说:“可不是,这些年演戏可累死我了,今天终于真相big白了。”

二婶悠悠道:“青青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家人,就算做不成媳妇儿,做个女儿也挺好,不如廷玉和青青结成异姓兄妹,也算是给多年q谊一个完满的收尾。”

祝青青笑得越发灿烂:“二婶说笑了,奶奶属意的孙媳妇是汀兰,她和岳先生早已经私下商定好了。岳先生是我Gan爹,我和汀兰是姐妹,那廷玉就是我的妹夫,哪有跟妹夫做兄妹的?”

方廷玉的心如同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

这句话一出,岳家人shao动起来,一时间满院子嘈嘈切切。岳家人显然十分欣喜,对于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岳家来说,和方家结亲,是挽big厦于将倾最好的办法。

岳老三喜形于s,说:“年月动dang,两个孩子又都不小了,既有父母之命,原本该尽早结婚的。但现在有re孝在身,只能延后两年了。”

二叔讪讪道:“那是,该守的礼法还是要守的。”

祝青青轻咳一声,端起酒杯,对方廷玉和岳汀兰说:“我就快去法国了,恐怕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这杯酒,预祝你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整个宴席上,岳汀兰都是呆坐着,连听了祝青青关于婚约的话,她的脸上也没有起太big波澜。事实上,自岳濯缨出事后,她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听到祝青青的这句祝福,她也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表q依旧木呆呆的。

方廷玉也举起酒杯来,对祝青青道:“也祝你鹏程四海、前途远big。”

小年夜过后是除夕,除夕过后是新年,新年过后是元宵……原本该是一年中最喜庆re闹的一段r子,但国仇伴着家丧,方家和岳家这一年的新年都过得十分凄凉。

但方家和岳家的凄凉毕竟只是在气氛上,物质上却还算丰足。

举国上下,比方、岳两家更惨淡的big有人在,七月京津不保;十一月上海失陷、南京政府西迁重庆;十二月南京城破,r本人在南京疯狂烧杀抢掠,杭州被占,西湖千年的宁静也被打破……big半个中国沦于敌手,big半中国人都变成了难民,头上盘旋着战机,一路西逃,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所幸徽州城因为地利,暂时没有被r本人入Q,在这样的世道,已经可以算是世外桃源。

一天,方廷玉收到父亲的来信。

信上说,卢沟桥事变之后,他所在的二十九军扩编,自己被编进了五十九师,将随军沿津浦、陇海一线继续作战。

在信的最后,他问:听闻同济big学被r寇炸毁,你学业尚有一年还未完成,不知你对未来作何打算?

去年八月,同济big学被r军蓄意炸毁,学校由上海迁往金华,没过多久又继续西迁,现如今正在江西赣州复课……这些事q,方廷玉都是从何刚的来信里知道的。去年岳濯缨遇难后,他还是执意退了学。

未来要怎么办?值此国运艰难之际,他的同龄人,有的辗转万里艰辛求学,有的奔赴沙场保家卫国,也有的躲进小楼不管cun秋,更有的蝇营狗苟、卖国求荣……他又该做些什么,该选择哪条路?

方廷玉坐在西花厅绣楼里给父亲回信,思来想去,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的问题。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听见外面似有绵绵雨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声响。他推开窗,料峭晨风涌进来,让他浑身一个j灵,人也清醒了许多。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他愣住了。

水边杏树上,蓁蓁绿叶间似有点点粉云,在氤氲雨幕后,朦朦胧胧。

沾衣yu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三月了,杏花开了。

他站在绣楼窗前,怔怔地遥望那一树初开的杏花。这是栽下这棵树的第四年,桃三杏四梨五年,今年,是这树的结果之年。

有的杏子甜,有的杏子酸,有的杏子酸甜可ko,有的杏子酸涩到难以下咽。从花到果,不可捉me。

这棵树,结出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果子?

正望着杏花发呆,有人上楼敲门,是管家,说有客人来,要见方廷玉。

方廷玉问:“是谁?”

管家答,是纪先生。

纪先生。方廷玉愣住了。

他少年时,纪先生曾经做过他的西席,后来因为偷偷jao他习武,犯了奶奶的忌讳,被辞馆离去。后来方廷玉考上县中,发现纪先生在县中做乐歌老师,师徒两个重又搭上了线,纪先生不仅jao他乐歌,还继续jao他习武,方廷玉的西洋搏击术就是跟他学的。县中毕业那年,纪先生父亲去世,回休宁老家奔丧,打那之后方廷玉就和他失去了联系。

怎么今天他突然上门?

匆匆赶到客厅,纪先生正坐在客厅等他来,几年不见,纪先生脸上又多了几道沟壑,但眼神依旧炯炯,见方廷玉来,他微微一笑:“廷玉,好久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师生两个坐下来寒暄,向彼此诉说自己这些年的际遇。纪先生那年回乡安葬了父亲后,母亲执意要留他在老家,为他娶妻,让他为纪家开枝散叶。纪先生是个孝子,难违母命,就随她安排,娶了一个远亲的乡下女子,虽是盲婚哑嫁,但好在双方婚后倒也q投意合。婚后第二年一双龙凤胎出生,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纪先生也就暂时淡了外出闯dang的心思,在休宁找了份jao职,一待就是这许多年。

说完了旧事,纪先生一手端着茶杯,盖子擦碰着杯沿,面上若有所思,半天,说:“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跟你告别的,或者说……永别。”

方廷玉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

纪先生微笑:“你别慌,不是我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国难当头,我这个jao书先生是再也做不下去了,我打算上战场。你知道的,我原就是武人出身。”

是,初相识,纪先生就跟方廷玉说过他的来历,他出身云南讲武堂,曾经加入过蔡锷将军的滇军,随滇军北上护法;后来蔡锷将军去世,滇军内乱,纪先生不愿做军阀们争抢地盘、鱼ro百姓的工具,就索xin离开,云游四方,也是因此,才成了方廷玉的西席。

现在国家危难,他这个老军人,也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当年讲武堂的同窗和滇军的同袍,如今有不少还在扛Qiang,我写了信给当年最要好的一个,他如今已经做到师长,我这次上战场,就是去投奔他。

“战场凶险,人命贱如草芥,我此一去,做好了为国捐躯的打算。咱们师生两个,今r一别,未必还能再见。所以,我今天是专程来跟你告别的。”

他嘴里说着死生的big事,脸上却微微笑着,仿佛在谈论天气。

方廷玉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话也说完了,茶也已经饮尽了,到该分别的时刻了,方廷玉送纪先生出门。

站在big门ko,做最后的告别,纪先生问方廷玉:“你呢,对未来作何打算?”

每个人都在问他这句话。

他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早在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每个人都告诉他,不可以,那不是你该选的路。

他对纪先生笑一笑:“我还想,再等一等。”

纪先生不解:“等什么?”

等……那一棵杏树结果。

这一天真是re闹,纪先生刚走,又有人上门——是谢南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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