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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这个梦, 对谢厌来说已经毫不陌生。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梦境里。
那个熟悉的医院，熟悉的病cuang——以及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着的, 熟悉的人。
他的父亲。
妻子去世，他的父亲却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冷静、冷酷、冷淡得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甚至还频频看着手表，似乎是在不耐烦这里的事q牵扯了他的j力。
以及另一个——
他的亲人。
他母亲的妹妹。
她?拽着病cuang的一角不肯让步，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姐姐就是在你家死的！她?的遗产你不能?分！”
“林女士，请你注意?言辞，遗产有继承顺序, 我是第一继承人。”他的父亲无动于衷, “就算没有我，也有谢厌。”
那女人的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了谢厌身上?。
她?又扭过头，继续拉着自己的的姐夫，不肯让他走?：“我姐姐都死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娶新老婆！为了谢厌——他妈给他留的东西，必须由我来保管！”
自诩体面人的父亲, 与丝毫不顾形象, 在地上?撒泼哭闹的小姨。
——这就是他母亲去世时，留在他脑海里的全部记忆。
有人摇了摇他的肩膀。
“……老谢……奶奶……油条！”
谢厌睁开眼。
熟悉的红漆映入眼帘, 一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圆手，正捏着头发丝, 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麻酥酥的，有些痒。
见他醒了，谢若皱了皱鼻子。
哼, 老谢真的是太懒啦！她?这么催才起cuang呢！
小崽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地把手放了下来：“奶奶回来了，给我们做了油条豆浆呢, 快出来吃！”
接着一溜烟地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奶奶和谢若聊天时的笑声?。
谢厌慢慢地坐了起来，撑着cuang沿的手掌有些刺ton，他低头，看见了上?面覆着的白s纱布。
他想了起来，昨天许家的摊子有人找茬，他So了点伤，这纱布是许稚昨天给他缠好的。
许稚并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
她?的舅舅和舅妈却对她?关爱有加。
相比之?下，他的两个至亲的亲人，一个在亡妻走?后不到一年，就与他人迅速闪婚。
一个眼里只有钱，欠下一big笔债，连亲姐姐的遗产也不放过。
谢厌默默地洗漱完毕，去厨房给奶奶帮忙。
把豆浆机洗Gan净放在旁边沥水，两人这才在饭桌边坐下。
谢若坐在对她?而言有些高的板凳上?。
她?其实早就饿了，但还是一直晃dang着脚等他们来开饭，见奶奶过来，眼睛都亮了：“奶奶先吃！”
“我们乖乖这么贴心?呀，奶奶真高兴。”奶奶心?疼地meme她?的脸蛋，关心?地问道，“最近怎么样，你哥没欺负你吧？”
她?的五官很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间都是温柔，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她?并不是谢厌的亲奶奶，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是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
这次，奶奶回了一趟老家临安，一路上?跋涉，别?的都没什么关系，唯独就是思念家里两个孩子。
“没有，哥哥对我挺好的。”谢若在奶奶面前并不会乱称呼谢厌，显得特别?乖巧，“奶奶好吗？临安怎么样，好玩吗？”
奶奶回忆了一下：“还挺好玩的，景s变太多了，还以为去错了地方呢！”
临安和临县，差着一个字，中间却隔着一千多公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水乡。
奶奶本?就是那里的人，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事，辗转之?下，亲人失散的失散，离世的离世，而奶奶也一路漂泊，最后在临县这么个小城里扎了根，就租住在这座小院子里。
说是租住，但从当?初谢厌的母亲留下她?开始，一年的房租就只有二十块钱，奶奶的退休金的零头而已?。
这次去临安，也是因为奶奶思乡心?切。
到了火ce站，她?才惊觉，离开故乡这些年，临安变化真的很big，至少和奶奶回忆里是一点相似的模样都没有了。
而她?也只记得自己是临安人，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家人的名?字、自己曾住在哪。
——这是当?年逃难留下的后遗症。
这几年奶奶的年纪越发big了，尽管有谢厌陪伴在身边，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要回到临安，找到自己的家人。
只是这次，也是失败而终。
毕竟她?已?经没有了记忆，恐怕故人当?面，她?也认不出来了。
奶奶忍不住叹了ko气，心?里的希望又淡了两分。
谢厌盛了一小碗咸豆浆，放在奶奶面前——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保留着在临安时的ko味。
榨好的豆浆放进锅里去煮，里头加上?虾皮、紫菜、榨菜，烧开，再把油条丢进去，调好味，滴上?两滴辣油，这就是临安人爱吃的咸豆浆。
“奶奶，豆浆要趁re。”他嗓音有些哑，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阿厌，没睡好吗？”奶奶回过神?来，看着谢厌有些低沉的神?q担心?道。
她?说话的时候还些吴音，带着江南水乡的韵味，让人无比安心?。
谢厌摇了摇头，奶奶却不信，me着他的额头：“做噩梦啦？”
她?一眼看见了谢厌手上?的纱布，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奶奶yu言又止，想问，却又不好问他。
这孩子总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出ko，什么事q都自己扛着。
她?问了，他一定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绝ko不提发生了什么。
奶奶又心?疼他，只能?旁敲侧击，问问其他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时候，她?已?经不那么细腻，却依旧柔软的手，总是会一下又一下地me着他的额头。
像是他小时候生病却不肯吃y，母亲急得直哭，奶奶也是这样耐耐心?心?地安we着他，和母亲轮流照顾着他。
一直守着他长big。
谢厌轻轻地呼出一ko气：“en。”
奶奶的观察力很敏锐：“梦到你妈妈了？”
谢厌点了点头。
奶奶的手顿住了，过了会儿，她?才叹了ko气，怜爱地看着谢厌：“是老天爷不长眼睛，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舍得带回天上?去了，反而让些没良心?的六二还好端端地活着。”
六二是奶奶老家临安那边的方言，是骂人不明事理，脑子有问题。
奶奶是个很讲礼仪的人，哪怕上?了年纪，吃饭做事还是举止有度，说话更?是客客气气。
像这样正儿八经地骂人，谢厌他爸还是头一个。
提起当?年的事q，奶奶怒气难消。
老婆刚死，就换了新老婆，又升了官发了财，这下连儿子都不要了，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按时汇过来，其他时候就好像没有这个爹一样。
哪有这么当?人亲爹的！
“奶奶，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起亲爹，谢厌显得很疏离，仿佛那个男人与他之?间没有什么关系，还反过来安we她?，“有这座院子就够了。”
至少这座他妈妈的小院，没有让任何人夺走?。
谢若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少有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边啃油条，一边眼睛骨碌骨碌转。
奶奶喝了ko咸豆浆，心?气顺了些。
她?也不是纠缠的xin子，知道谢厌不想提，她?也就不说了。
看着谢若在旁边古灵j怪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逗她?：“若若Gan嘛呢，眼睛转a转的。”
“我就是觉得好神?奇，哥哥还能?一ko气说那么多话a。”谢若说道，“他在许姐姐面前都不说话的，装哑巴！”
奶奶这下是真惊讶了：“许姐姐是谁呀，怎么我都没印象？”
谢若竹筒倒豆子，把最近的事q给奶奶讲了。
奶奶早就发现?谢厌手上?的纱布，只是按捺着没问，这会才知道，他是给许家摊位上?帮忙才So了伤。
又听说谢厌带着谢若天天去许家的摊子上?吃晚饭，许舅舅和许舅妈对他们特别?爱护，有些后怕，又有些欣we地看着谢厌：“人家对我们好，我们也要对人家好，小谢做得很对！但是下次一定要小心?，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好打jao道的，兔子b急了还能?咬人，更?别?说他们本?就是地痞流氓，千万要注意?安全！”
谢厌答应下来，那天q况紧急，他也知道身边的人都吓得不轻。
连谢若这个平时嘴巴里对他没两句好话的，都哭成了肿眼睛，现?在都还有些发红。
“有机会，我做些好吃的，也给人家送一份，就当?最近关照你们的感谢了。”奶奶说道。
谢厌这次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
-
奶奶出了一趟远门，谢若想她?想得不得了。
然而昨晚上?谢厌睡得不好，她?似乎也没睡踏实，刚吃完早饭不久，就呵欠连天地，被赶回了卧室去补觉。
剩下谢厌和奶奶，一老一少，在客厅里消磨着时间。
奶奶没事儿的时候喜欢钩针，虽然是big夏天的，也织不成什么衣服，但她?闲着没事，总会钩点什么小杯垫，小花布，家里头到处都能?看见奶奶的作品。
外面时不时传来路过小孩的叫声?，还有皮球拍在地面上?的“砰砰”声?。
不用想，多半又是那群半big小子要去临中的篮球场打篮球。
奶奶在摇椅上?安详坐着，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谢厌。
年纪big了，视力也不如以前了，穿针理线这些细活儿，如今都是谢厌在帮她?做。
他垂着眸，修长的手指一圈一圈地把毛球上?的线归拢，已?经不用的线团重新收回针线篓里面，用细细的针ca在上?面，下次就不用再重新穿针。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似乎并不为自己要做这些事而感到不对。
“阿厌，要不要和朋友出去玩？”奶奶试探地问道。
自从谢厌家里出变故以后，他笑的时候越来越少，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
以前还喜欢和同龄人一起打球、踢球，如今也不怎么去了。
她?很是担心?，却又怕自己的问询，也让谢厌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只能?这样委婉地关心?着。
谢厌没抬头：“不用——奶奶，靛蓝s的线团这会用吗？”
“不用，阿厌帮我收起来吧。”奶奶见他不愿意?，也不多说，无声?地叹了一声?，又打起j神?，“还记得你以前那个帆布包吗？天蓝s的那个，现?在也用不了了，我琢磨要不然拿来给若若改个小挎包，她?老是念叨说之?前那个包不可爱。”
“您想改就拿去改。”谢厌并不会把这些事q放在心?上?，既然是奶奶爱做的手工活儿，找点乐趣也是不错的，“我到时候帮您。”
他不说，奶奶也知道他会这么做，但谢厌亲ko这样说，还是让奶奶十分熨帖：“好，到时候再用毛线，给她?钩两朵小花上?去，肯定漂亮极了。”
阳光洒进客厅，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老一少慢慢地说着话。
这时候，小院的门被k响。
谢厌示意?奶奶不用起来，放下手中的线团，走?到了小院门ko，打开big门。
门外，梳着马尾，露出光洁额头的许稚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早上?好。”
谢厌并没有想到今天许稚会来，但他还是侧身让了让，带着许稚进了客厅。
听着身后传来帆布鞋踏在地上?轻快的响动，谢厌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许稚是来拿那堆jao?辅资料的？
许稚跟在谢厌身后，亦步亦趋。
她?刚刚手背在背后，谢厌没有注意?到，她?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保温桶很重，而且哪怕隔着保温布，底下都很烫。
但为了不让它撒出来，许稚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托着。
这是舅舅和舅妈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的成果，她?可不能?搞砸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厅里，许稚把保温桶放到了桌子上?。
抬头正想和谢厌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了旁边笑眯眯坐着的奶奶。
奶奶虽然头发都白了，还戴着老花眼镜，气质却很好，让许稚想到了她?最喜欢买来挂在书桌前的黄桷兰。
清丽，温婉。
这么一位老人家正笑yingying打量着自己，许稚几乎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这是……谢厌的奶奶？
急着把东西送来，自己早上?就匆匆梳了个马尾辫，也没穿什么特别?正式的衣服，就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会不会让长辈觉得不太妥帖？
她?现?在的表q会不会很僵硬？要说什么话比较好？
“奶奶，这是我同学，许稚。”谢厌开ko和奶奶介绍道。
许稚连忙跟着打招呼：“奶奶好。”
奶奶看出来了她?的局促，笑呵呵摆摆手。
她?从摇椅上?起来，慢慢悠悠地拿起了她?的小针线篓：“这人老了，j神?也不好，我先回房间去睡会儿a。”
谢厌清楚她?并不是什么j神?不好，只是发现?了许稚是个怕生的xin格，要是还有个长辈，她?恐怕更?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放。
但这样也好，她?从临安回来，哪怕是在他的坚持下买了硬卧，还是下铺，但一来一去，还是折腾不浅。
睡个回笼觉，也能?YangYangj神?。
他点了点头：“那过会儿我叫您。”
“奶奶好好休息。”许稚也说道。
奶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好、好，你们做你们的事儿去吧。”
她?慢慢地走?回了西边的房间，“吱呀”一声?轻响，关上?了门，一时间，客厅就只剩下许稚和谢厌两个人。
谢厌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保温桶：“……这是？”
许稚解释道：“我来给你换y，顺便送点吃的给你。”
谢厌：“……我自己可以换。”
“但是我已?经把东西带来了。”许稚皱起眉毛，看着自己的小包，“马上?就能?弄好。”
拗不过她?，谢厌只好乖乖地去沙发上?坐着。
许稚小心?地把昨天的纱布拆下来，观察了一下伤ko。
和她?嘱咐的一样，谢厌并没有让伤ko沾水。
虽然还是有些深，乍一看有些吓人，但也看得出来正在愈合。
她?把碘伏取了出来，仔仔细细在伤ko上?涂抹，紧接着再涂上?外用的伤ko膏，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给缠起来。
打上?一个利落的活结，许稚站了起来：“好了，你试试会不会不方便？”
谢厌握了握拳，纱布的松紧程度刚刚好：“谢谢。”
许稚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应该是我来说，昨天……”
她?没有说下去，但两个人都还记得当?时的惊险。
许稚深深地呼出一ko气，又扬起笑脸：“那……保温桶就在桌上?，我先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再过来拿。”
“……好。”谢厌答应下来。
其实他想说不用，但刚刚许稚给他包扎伤ko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指尖微微发红的痕迹。
如果让她?把东西带回去，她?……还有她?的家人应该会很难过吧。
恐怕还会胡思乱想，觉得他是嫌弃哪里没做好。
他本?能?地不想看到这一幕。
“en，那我先走?啦！”许稚的确是有很多活要忙的，昨天生意?亏了一些，今天许家人开始攒着劲儿要给挣回来。
不说别?的，她?们那台冰柜的钱还没挣到呢！
许稚离开以后，谢厌才去看她?带过来的保温桶。
打开以后，一股浓烈的香气顿时冲了出来，是做的筒子骨汤，怕他喝着腻，上?面的油星子还细细地刮去了一层，又撒了些葱花提味。
整个汤汁呈现?出近乎ru白的颜s，水波dang开，还能?看到neng白s的豆腐若隐若现?。
“en？什么味道，好香！”谢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揉吧着还有些朦胧的big眼睛，鼻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小狗一样嗅嗅，“奶奶炖了汤吗？”
她?吧嗒吧嗒地跑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饭桌旁的凳子，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不对不对，奶奶不爱喝骨头汤，不是奶奶做的——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啦！”
“en。”谢厌没瞒着她?，“许稚。”
谢若眼睛睁big了，不可思议：“许姐姐？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她?看一眼桌上?的保温桶，再看一眼他“焕然一新”的纱布，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来给你送汤，换y？”
谢厌：“en。”
谢若又是羡慕，又是不服气，最后“哼”了一声?，习惯xin地怼了他一句：“娇惯！”
娇惯……
谢厌啼笑皆非。
这个词，一般都用来形容那些被big人溺爱纵容的小孩。
他似乎和这样的评价，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的目光看向?了安安稳稳立在桌子上?的保温桶。
似乎很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上?面还有透明的胶带，粘了一张白纸，写着种种注意?事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他好好喝汤，骨汤特别?有营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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