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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裴容廷叫了小厮进来抬走cuang上的cun台。
青纱帐已经放下来了，绕过cun台，只把他和银瓶掩在里面。帐子里是另一个迷离世界，cuang头安放一溜什锦白铜小橱，上头也点了盏红纱灯，放着铜丝香笼儿，笼里暖烘烘烧着沉香饼儿，袅袅一缕白烟映在暖黄的光里，影影的，昏昏的。
在银瓶的想象里，裴big人应当是欣喜的，至少有些许欣we——六百两银子，也算买了个真材实料的处子。
也许因为能重新得到婉婉已是个成真的白r梦，没有心思再奢求更多。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地设想过婉婉的处境，不是不ton，不是不恨，但只要她还活着，遑论与人为nu为婢，做了娇Yang的瘦马，便是真流落进了窑子，成了几个铜板一回的cang马子，担上一身花柳，给他寻着了，也一样要夺回身旁做他的妻，他的心肝。关起门来疼惜一辈子，随世人评述，随他们笑话。
只要她还活着。
他蹙了蹙眉，不露痕迹地把银瓶搂得更紧。银瓶已经睡着了，被勒得有点难So，喃喃呓语，忽然低笑道：“我是big人的人了。”
屋子里没点灯，裴容廷从暖阁的小窗看出去，透过苍翠的竹影，看见迷蒙的一轮弦月。
他微笑：“嗳，是我的人了。”
然而银瓶又嗫嚅道：“那big人、big人也是我的人了么？”
尽管是梦里的话，她说完，却也吃吃地笑出了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没听到裴容廷苦涩的低语。
“傻子，我早已是你的人了。”
银瓶醒过来的时候，纱帐还垂着，枕边却已经空空如也。
听静安说，big人一早起来，吃了杯茶便出门，似乎是找什么张将军去了。银瓶已经习惯了裴容廷的忙碌，只是记挂着桂娘，又问静安，才知她就被安顿在隔壁的院子里。
银瓶知道了，连早饭也顾不上吃，草草洗了脸，罩了身雀蓝缎袍儿，一壁自己挽着头发，一壁央求静安带她去隔壁看看。那静安昨儿经过了那一通惊险，也看出这姑娘被老爷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正不知怎么巴结，见她开ko，如何有个不应？
于是满ko答应，忙不迭引着银瓶出了门。
昨儿来得太晚，天都黑了，银瓶也没仔细看这道观里的景致。这会子出了门才知道，这丹房后头就淌着一条河，夹岸的梧桐翠竹仍是苍翠的，更显得垂柳下一点红s显眼。
银瓶眯着眼细看，才见是有个穿红袄的姑娘蹲在柳荫下，看背影倒有些熟悉。
她叫住了静安，悄步走了过去，在那姑娘身后叫了一声“桂娘”。
那姑娘闻声回头，露出一张红白皮s的小瓜子面儿，一双吊梢眼斜飞入鬓，可不就是她。
银瓶又惊又喜，忙提起裙子跑下山坡，桂娘更是立刻爬起身迎上来，险些和她zuang了个满怀。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一回了，这会儿执手相看了半r，银瓶眼看就要哭出来，还是桂娘安抚着拍了拍她，又小声道，“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已经……”
银瓶抹抹眼睛笑道：“你这还看不出来，是big人把咱们救回来了。”
桂娘迟疑道：“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昨儿那东厂的太监凶神恶煞，满ko要把你带到北京审问，像是要问出什么的样子。你说，这会不会就和你们big人有关？”
银瓶恍然，蹙眉道：“是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昨儿脑子乱糟糟的，竟给忘了。等回头我悄悄问问big人罢。”她正说着，忽然见桂娘脚下放着只小乌木匣子，cou屉摊开了，露着许多亮晶晶的首饰，什么线帘，网子，水纱，乌油油的假头发，水钻ya鬓，big红牡丹顶花，都是花旦的行头。
银瓶好奇，捡起一支蝴蝶发钗细看：“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桂娘登时冷了脸道：“可不是，今儿早上苏州衙门送箱笼细软来，连我这些破烂也从司马府送来了。”她Wan腰抱起那匣子，走到河边，两手捉着底子，把里头的东西泼天撒地全倒到河里去了。
银瓶吓了一跳，忙追上前，还没等开ko，便听桂娘咬牙道：“就是这些东西，害得我半辈子人不人鬼不鬼，我死也不想再看见它们！”
银瓶一向财迷，不由得惋惜道：“嗳，何苦来。我看有些虽不是真的，样式倒还别致，留着平常戴不好么。”
她还在看手里的蝴蝶钗，却又被桂娘一把抢走，掼在地上，跺着脚踏扁了，恨恨冷笑道：“谁稀罕戴这劳什子！别说不当小戏子，就是这女人我也不想当了！做人莫做妇人身，投个好胎便罢了，差了一点儿，生来便是随人抢劫侮辱的命。我若有造化，修了这辈子的罪业，来生也托个‘男儿郎’，再不做这‘女娇娥’了。”
银瓶正被裴容廷宠惯着，自然不能体会桂娘的心酸，一时倒语塞了。就在这时，她忽然见个穿藏青绒飞鱼氅衣的高挑男子，被十来个侍从跟随着，穿花拂柳远远的走过，往他们歇宿的院子里去了，走近了看，可不就是裴容廷。
他一路上把手掩了两次嘴，倒像是轻微的咳嗽。
不一刻，又有个穿青直缀的老叟也被个小厮搀扶进去了。
静安见了，忙也要跟过去，银瓶叫住他问：“那个老太爷是谁？”
“想必就是给big人请的big夫。小的得先过去伺候了，姑娘您在这站站，小的再找个人来守着姑娘。”静安说着，三两步也钻进院子去了，只丢下银瓶与桂娘面面相觑。
银瓶惊讶，自言自语道：“big人病了？昨儿还分明——”
她话说到一半，登时红了脸，忙住了ko，拉着桂娘也溜回了院子。
才进门，银瓶便眼见那老big夫进了东厢房的梢间。她既担忧big人的身子，又不好进去，只好和桂娘一道悄悄绕到梢间另一侧的月窗下，潜身在那里偷听，果然隐约听见有人言语，声音苍哑，想必就是那个老big夫。
“……老爷此贵恙，似有虚火上升，寒re因虚而感之症。学生斗胆问过，不知老爷近r可曾有房劳之损？”
房劳便是指房中之事。裴容廷顿了一顿，从容应了一声“只昨r行过。”，却把窗外的银瓶羞得要不的。她忙推推桂娘要走，那桂娘却不肯，强拉着她的手，憋笑依旧听了下去。
然而那老big夫掉书袋起来，着实无味。满ko都什么“怵惕思虑则伤神，神伤则恐惧自失”，又是什么“感寒则损阳，阳虚则阴盛”，一会儿《金匮要略》，一会儿《病源候论》，桂娘Gan瞪眼了半r也没再听到什么秘辛，只好被银瓶拽着走开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这厢房的另一侧，桂娘方敢放声笑出来，银瓶忙cou出汗巾打她，羞恼道：“促狭鬼儿！有什么好笑，你是头一天知道我是他房里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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