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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鹤凝视着这冰冷的棺桲，一度冲动想劈开它；他甚至还不愿相信谢灏竟就这样抛弃了他、抛弃了父母兄长、抛弃了安天下济万民的夙志，孤身一人往幽冥中去了！不是还说甚么不见着他就不肯死么，君子怎能失信于人？但眼前一切又使他不得不相信，这灵堂、灵棺与周遭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一件事：谢灏确然是死了，从此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他想再最后抚摩一回谢灏的脸；尽管那脸颊已再无温re的气息，更不会张开那顾盼生姿的双眼hanq脉脉回望他。而他终究不可能这样做：斯人已逝，当入土为安，怎能剖棺扰他清梦？况他领会谢灏的用心，从今后他记住的将仍是绍庆五年时候丰神尚且英毅的谢司马，而绝非棺中的一副朽骨。他伫立良久，转头望向堂外黑沉沉的夜幕，伤心道：“复清，若你的魂魄还在这堂中，怎地不来见我？”话音方落，便有一阵清风穿堂而来，飒飒拂动他的衣袖；他眼中蓦地滑落下一行泪来。

第一百回 修缘他生

第一百回 希来世捐奉修缘分 纂故编感应入梦魂

话说宣隆元年四月，谢灏葬于京外谢氏祖茔。敬宗使使唁奠，追赠尚书省右仆s；谢沃及韩氏各自扶了鬓发老苍的谢公与曹郡君，俱是神q戚戚，恸哭陨绝。沈元鹤So谢沃之托，撰墓志纪赞谢灏言行，文辞宛转，凛然有高风；谢沃yu将谢灏当年所居别院赠与元鹤，以为润笔，他固辞不So，不得已改赠金银，他仍不愿So，却拗不过谢沃意思，只好暂收了，道：“兄长挚意，弟心领了，却不敢自tun；惟将其捐与各处寺庵为香火，也不算枉负了他这居士之名。”又喟然道：“若佛祖保佑，便使这钱与他修后缘罢——纵然百世轮回，也该jao我与他再见一面。”

元鹤眼见谢灏棺桲被黄埃尘沙渐渐掩埋，心ton不能已，泣道：“英奇超隽之士，而天不假年，奈之如何？虽则簪花拜相之谶，今以应验，然不过身后一虚名耳，又何加焉！”谢沃we道：“死生自然之道，严真亦当节哀；生者应自勉励，方不负复清深意。”他道：“心自知之，q不能遏止，亦人之常矣；但复遵循Yang生之义，以复清生前有所托也。”他望了望前来吊祭的亲戚、百官，竟不见李娘子身影，问询道：“李娘子因何不在？其护柩之节义，当赏赞之。”谢沃叹道：“我也不晓；我与big人本yu留她在寒舍供Yang，以稍偿恩谊，她推辞反覆，乃径自去了，今不知到往何处了也。”元鹤闻言，亦是慨怅万分，愈加感佩。

而后元鹤果将那润笔亲自捐到京中big小寺庵中了，而尤以big普生寺为多；他原不是笃信佛法的人，可到了这物是人非的旧地中来，思及当年相遇之欢，反照今r死别之恨，就颇感到世事之无常与人力之有限，竟也不由自主地期冀有甚么仙佛高人来与他指点迷津，解脱于这凡间八苦①了。

他又听闻玉枫山深处有一破败尼庵，便领了僮仆前来布施；有小尼指引他到佛堂去见法师，不一会，出来一位四五十岁年纪的比丘尼②，合十道：“施主可是来庵中礼佛的？”他端详其容貌，只觉面善，忽然想起甚么，惊问道：“法师可是……尹都知么？”这法师只淡淡道：“贫尼法名圆静；至于俗尘往事，当效桑下不三宿③，施主此语是搅扰了这清净之地。”他心中不知是甚么zhi味，正yu说话，却见又有一比丘尼从后转出，向他道：“沈侍郎因何到此？竟是与这尼庵有甚因缘么？”圆静法师喝道：“圆慧，既皈依佛门，当静心缓xin，勤自修习，怎又如此急躁？”这圆慧法师便闭了ko，向他微微施礼；他眼见面前之人，更是悲酸起来：“李娘——圆慧法师，我原听人讲此处庵堂毁坏，心不忍焉，因此便要将为谢仆s作碑铭的润笔捐了，借花献佛，略表薄意，好为他修一段身后福缘。”圆静法师道：“施主善心善xin，功莫big焉；谢仆s亦是有big功德的人，自有佛祖护佑，我两个尼姑亦当r夜诵经，超度了他。”又道：“贫尼却观施主与谢仆s当有未了之缘，焉知百世千年之后，得无相见乎？”他明知是we抚之辞，却也安定许多，向二尼深深再拜而去。

却说这沈元鹤自谢灏离世以后，黯然消损，把酒厌厌，无心政事，于明年上书乞归；敬宗爱惜挽留，他却执意固请，敬宗便特降恩荣，准他以太子少师致仕，并赐钱币、缣帛无数。他先拜谒谢公府上，与两位big人及谢沃叙了依依别q；又与承仪见了，问她功课如何，嘱其用功学父诗格云云，并赠了许多首饰、锦缎，与她添作嫁妆。

离京这r，徐弼与沈仲鸿等人俱来相送；得己虽已在史馆就职，却请下数r假来，将一路护送老父还乡。几人正话别时，魏旷不请而至，道：“少师别去，旷自留恋，然势无更改；更自知与多龃龉，少师不喜，不敢久相烦扰，唯有一物yu呈与少师。”便从袖中取出一书札来，字纸颇已泛黄，似有些年头；他面带愧s道：“此乃谢仆s所书，是绍庆五年冬旧物；彼时旷迷了心窍，竟私自按下，不曾告与少师；而今仆s作古，理当遵其遗意，完璧奉还。”元鹤见果然是谢灏翰墨，一时悲恸难抑，不j洒泪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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