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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宴（1）
李衣锦人生第一次缺席家宴，是在老太太八十big寿这一年。
每年的除夕她应该早已回到家，或在回家的路上。手机里是二十九个未接来电和十六条语音，不用看就知道，她妈在问她坐的哪一趟ce，什么时候到家。悔就悔在两个星期前她妈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她一个哆嗦没敢说实话，撒谎说今天到家，但现在她正和男朋友周到一起，坐在开往他老家的高铁上。
李衣锦活了三十一年以来就没做过这么big逆不道的事，一下子点了两个人的火。一个自然是她妈，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忤逆过，另一个自然是老太太，不仅她不敢忤逆，全家人都不敢忤逆。
“有这么严重？”周到在旁边打着手机游戏，漫不经心地问。
“有这么严重。”李衣锦说。
即使人不在，她闭上眼睛，也就想象得出家里的样子。老太太坐在她坐了一辈子的那把雕花木头椅子上，鬓如霜雪声如洪钟，不形于s而顾盼生威，老花镜镜腿上挂着胶布缠着的挂绳，一手拿着她那谁都不给看的宝贝账本，一手拨着膝上磨得发光的老式算盘，ko中念念有词算珠噼pia作响，就像是活在上个时代的账房先生。每对完一条账，就抬起眼，跟一旁收拾屋子的李衣锦她妈说，“李衣锦什么时候回来？你不问，我自己打电话了。”
别看老太太八十了，硬是在家里小辈的带动下学会了现代智能科技，语音视频不在话下，甚至还学会了玩消消乐，只不过big家跟她普及了无数次计算QI，她还是抱着她那算盘不撒手。
“这不是都没到家呢吗？”李衣锦她妈有点不耐烦，“不用问她，今天肯定回来。她你还不知道？她能上哪去。”
“再打个电话！”老太太不高兴了，眼睛一瞪。
她妈就又拿起手机，还没拨出电话便被接连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姥姥！”
门一开，一枚少女裹挟着浓郁的香水味冲进来，宛如黑旋风一般瞬间飘到老太太椅子面前，乖巧蹲下，j致睫毛下面的一对big眼睛眨巴眨巴，轻ce熟路开始撒娇。“姥姥，我可想你了！我刚回家放下行李就来啦，我乖不乖？”
“乖，”老太太淡定地抬了抬老花镜，凑近观察了一下这位少女新挑染的粉紫s头发。“娜娜什么时候放的假？学习辛不辛苦？”
女孩嘻嘻一笑，“学习有什么辛苦的。”
她妈跟在她身后进屋，跟了一句，“学习不辛苦，什么辛苦？谈恋爱辛苦？”
“妈！别瞎说！”女孩抬眼不满地瞪了一眼她妈。
陶姝娜是李衣锦的表妹，是暗黑系chao酷个xin美少女，也是机械工程专业高材生，今年刚博士录取。作为比她big六岁的表姐，李衣锦却从未也并不想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提什么建议，陶姝娜从小就是占尽了美貌才华，进可在人前当别人家孩子的榜样，退可在老太太膝下承欢撒娇，在外是又骄又飒知识j英，在家是古灵j怪小公主，跟她一比，ko拙手笨的李衣锦灰头土脸磕磕绊绊走过的路，一点拿出来炫耀的资本都没有。别人倒是也没明说过，只有李衣锦她妈前几年颇为酸涩地当着李衣锦的面说，要不是你有个表妹比着，还真以为你有几斤几两呢。
李衣锦知道，这语气里的酸，酸的不止陶姝娜，还有陶姝娜她妈。
“姐，衣锦还没回来呢？往年都是衣锦回来得最早，不像娜娜，非得跟同学出去嘚瑟好几天才回家。”孟菀青一边把提进来的big包小包年货依样放好，一边随意地说。
李衣锦她妈没吭声。
孟菀青，陶姝娜的妈，李衣锦的二姨，年轻时便是个big美人，不像她妈。她妈走路有些跛脚，以前小儿麻痹的后遗症，从李衣锦记事起，便是皱紧眉头耷拉着嘴角的苦闷模样，对谁都没个笑脸，对李衣锦更是永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s。而她这位绰约多姿如cun风化雨的二姨不仅成功地把美貌j因传给了女儿陶姝娜，还成功地保Yang得现在跟二十多的女儿一起出门还敢开玩笑姐妹相称，陶姝娜穿了用了什么新奇的chao流玩意儿，一定会回头给她妈也置办一份，母女俩打闹说笑起来跟闺蜜没两样。
“我今年就没嘚瑟！”陶姝娜说，“我原本还想去面试来着，你让我早点回家的。”
“姥姥八十big寿是bigr子，”孟菀青说，“都应该早点回来，你搞什么spical。”
“小姨呢？”陶姝娜问。
“估计现在刚下Airplane，得一阵才到家。”孟菀青说。
李衣锦她妈没说话，忍不住又给李衣锦发了条微信。
“怎么回事？不接我电话也不回info，出息了？”
李衣锦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灰茫茫景s，叹了一ko气。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她问身边仍旧在打游戏的周到，“明明还没领证，却弄得像去婆家一样。”
“什么叫去婆家？”周到看了她一眼，笑，“是回婆家。逢年过节的，这是传统。”
“我们家就没这传统。”李衣锦小声嘟囔了一声，周到的手机里响起“game over”，他低低地骂了一句，没再接李衣锦的话。
从李衣锦记事起，除夕不仅仅是除夕，还是姥姥的生辰，也是她们全家人每年唯一一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家就住在姥姥家楼上，二姨家后来换的big房子在隔壁小区，小姨虽然离开家乡满世界跑，每年也从来没缺席过。在她们家，没有人可以回婆家，全都回娘家。李衣锦没上big学前，没离开过家乡，感So并不明显，后来才渐渐意识到，原来别人家逢年过节都是爸爸带着妈妈和孩子回婆家的，只有她们家例外。
她只当是一辈子古怪惯了的老太太说一不二的铁血政策，也从未想过是为什么。有趣的是，孟家的三个女儿嫁了三个好女婿，各个通q达理，毫无异议。
李衣锦她爸提着给老太太订做的蛋糕进门，看了一眼旁边孟菀青一家带来的东西，包装j致，都是舍得给老人家花钱的人才会买的礼物。
“孟明玮，”他走过去，把蛋糕递给李衣锦她妈，“李衣锦怎么还没到家？到底是哪趟ce？几点到？”
孟明玮没吭声。
“孟菀青都到了，你看看人家。”他给孟明玮递了个眼s，又看了一眼窗外楼下。
孟菀青一家来的时候，孟明玮就注意到了楼下停着人家今年新换的奥迪，心里又是别扭了一下。但看孟菀青的老公陶big磊进门，穿着打扮也是普普通通，不由得犯起嘀咕，想着他一个拿了几十年死工资的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钱把老婆女儿Yang得光鲜亮丽人见人爱的，当年孟菀青图他长得一表人才，老太太嫌他一贫如洗又没什么能力，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们家竟是夫妻和睦女儿出息生活优裕，处处透着安稳富足，让孟明玮每次想起都好不羡慕。
隔壁小区走路五分钟的事，还非要开ce，装什么装。她想。
手机响了，李衣锦没打电话也没发语音，就是发过来一行字。
“我和周到在去他家的高铁上，今年不回家了。”
孟明玮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下一秒就把电话拨了过去。但李衣锦像是早就料到她招数一样，竟是早她一步关了机。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
她从来没想过李衣锦也敢Gan这么先斩后奏的事，一时间连生气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客厅里老太太早就收起了账本算盘，心q颇好地坐在沙发上听陶姝娜讲段子，孟菀青翘着脚坐在一边看电视里演的偶像剧，陶big磊一边把手里剥好的瓜子仁递给他老婆一边跟李衣锦她爸扯着闲篇。
“李诚智，你过来。”孟明玮忍不住示意。
“……家都不回了，”孟明玮小声嘀咕，“这下可好，直接送上门去了，下一步是不是就得偷户ko本领证了？”
“活该，谁让你成天嫌弃周到家里条件不好？”她爸说，“你jao出来的姑娘，就这点眼光。”
“我说的是实话，他俩处了这么些年，在我面前连他爸妈是Gan嘛的都不敢说，家里条件好不好，她心里没数吗？就真那么死心塌地跟人家？”
“那有什么办法，上赶着要嫁人，赔钱玩意儿。要是到时候那家彩礼钱都不想出，我可不同意。”
俩人在厨房嘀咕了半天，身后陶姝娜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靠在门边听了一会，悠悠地开了ko。
“是说我表姐吗？”
俩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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