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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餐灯下,搁着两张破破烂烂的信纸,那就是眼镜整理出来的,所谓博大精深之汇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素魂、幽灵、厉鬼、螺蛇和黑曼巴等字样,以及底下说明。范胖生怕遗失,故而用打火机压住,开始在手提电脑上打字。老戴漠然地看着他忙活,在螺蛇字样旁补充了几个名词,六翼地邪,判官以及阴胄(ShadyDead)。
当帮着范胖完成这些,那些打餐馆回来的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侦探看了看表,说:“现在是八点了,我估计纽约那边的人今天忙不完整理,就不等他们了。既然如此,我就来谈谈吃饭时提到的2201号案件,能比较直观说清办案的风险性。”
布罗韦克家族成名于世纪初,他们名义上叫兄弟合作社,其实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整个团队。各司其职,各尽所长,麻雀虽小然五脏俱全,在各方面都走在那个时代的前端,从而蜚声海内。而他们所侦办过的案件,并不都是缉拿凶犯,破获政治谋杀这类的大案,调查神秘事件的占比高达70%以上,也正因为此,这个兄弟合作社被蒙上一层神秘主义的色彩。
老戴亲戚家亨廷顿镇整理出的百多十只纸箱里,有一份编号为2201的档案,上面记载了一则发生在本世纪初的神秘事件,堪称所有悬案里最惨烈的一件。这件悬案的法定名称叫做红衣人案,发生地在北部,它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二十世纪初的三零年代,在密歇根州某片森林的边缘地带,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旧宅,无人知道是谁建造起它,也不知原屋主的来历,总之它存在了许多年。这座建筑遭受过严重焚毁,大半面积只剩残垣断壁,因地处小镇与荒原间的丛林旁,每到入夜便显得鬼气森森,因此它成了具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探访之地。
整整一代人期间,无数人都曾到访过,大家留名嬉闹后离去,也始终不曾发生任何怪事。然而在三零年代中的某一天,又有几人夜闯废宅想要寻求刺激,噩运便降临到了他们头上。
相传他们在破屋里,瞧见了一个面如常人,却辨不清男女的红衣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气味,独自坐在厚积灰烬和落叶的二楼残壁间。因是深更半夜撞见,众人毫无心里防备,顿时吓得四散奔逃,回到镇子后向别人绘声绘色描述起经过。起初人们不以为然,因为总有人声称自己见到了什么,无非是展示与众不同罢了。因此听过的人纷纷摇手笑他们,只道是无聊显摆而已。
但一周之后,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次夜闯废宅的四人,在同一天同一刻,甚至是不同地点,都发生火灾,居住地被烧得满地白炭,房倒梁塌,所有人无一幸免。而后又发生过多起,有时冒险者会撞上这个红衣人,有时见不到,但只要见过的不出一周必死无疑。连续爆发的纵火案让大家感到事态变得严重起来,并开始围绕着这件事展开调查。
妖魅的成型,有时就像细菌的变异,你不知它是因何而起,也不知何时到来,当发现时,早已是生灵涂炭,局势变得岌岌可危。周遭居民谈虎色变,要求镇长去解决此事。
不久之后,老宅被铲平,并高调请来神甫撒盐驱邪,表面看好似危机解除了,实际却埋下更大的祸根。从此之后,红衣人开始频繁出现在密林里,导致人们无法正常狩猎,镇民的经济来源被掐断,杀戮一直在循环,无人能剪除这头超级凶灵。
这件普通人闻之色变的悬案,却引来一群为之津津乐道的妖人以及狙魔人。在他们眼中,这种不同寻常的凶灵就犹如医学界眼中的新型病毒,有研究价值,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如若驯服和荡除,不仅能够一战成名,也能为己所用,锻造出像轨道之袍般的利器。
但是,暴虐依旧在进行,凶灵继续肆虐无度,但凡见过红衣人的,不管你是普通镇民还是妖人,全数无一幸免,均死于一周之内,住宅被烧毁。就这样,泛世界的一干神秘团体被迫介入了此事,布罗韦克兄弟俩也有幸参与了进来。
“那么这件事究竟解决了没有?”老戴不亏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在抑扬顿挫的语气渲染中,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连尤比西奥这种混迹暗世界多年的老狐狸,烟蒂快烧到手指也不知,听得呆若木鸡。这时,侦探才话锋一转,道:“最后这件事,当然被解决了,否则也不会存在2201卷宗的结语。而你们知道又是怎么解决的?整个过程究竟有多惨烈?”
最早深入调查的一批高人,在临死前将收集的资料封存在铁匣内,然后转交给第二批调查的人。他们是通过一张对红衣人的画像,开始发掘出事情原委。从被铲除的废宅旧基入手后,他们刨开了土层,竟在底下三米之处发现了洞穴,那是一个存在好几百年的积尸坑,尸骨被清理堆砌在四周并留出空地。有个人曾在这里遭受长期虐待并烧死,因年代久远,虫蚁鼠蛇分解了剩余骸骨,只留下部分碎末,导致无法再次对它进行焚礼,故而无法击破。
从他们踏进绝地起,就等于和死神签下了合约,只有一周的生命。因此后续的人开始分兵多路,在被害人家乡、成年工作过的市镇,以及人生末期活动的范围,展开全面调查,但由于时间的缘故,这第二批人也全部以人体自燃现象而亡。
布罗韦克兄弟俩正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介入的人。他们也是在前人积累足够多资料的基础上寻找线索,最终确认了真正元凶是一只埋葬在亚美尼亚某处修道院内的珠宝匣,此妖的游魂正是寄在一只戒指里,烈火融金化为一股青烟后,最终为这起悬案画上沉重的句号。
以上这件事,就是2201档案的全部内容,前前后后为之送命高达几十人,并且全是那个时代的杰出菁英。换句话说,若不是传奇兄弟俩动身晚了,他们最终也难逃厄运,早已化为一捧黄土作古了。神秘案件调查风险之高,付出成本之烈,是难以想象的。
“驱魔、炼魂以及狙魔这种事,是一个介乎于传统与现代,信仰与现实之间的高度灰色地带,争议性极大,所以才是我谈起这则往事的缘故。”老戴说完,为自己斟了杯琴酒。
一些特殊之人,例如本就是精通异端邪说的妖人,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落魄天才,天性暴虐的杀手,长时间遭受不公平对待被压迫之人,他们的波段异常不稳定,所积蓄的暗能量异乎寻常得高,对世间的爱恨没有尽头,那么大概率就可能成为棘手的妖魂。
同样,在某些方面尤为固执之人,例如荒淫无度、贪婪嗜财、撒谎成性、妒贤嫉能之人,虽是小恶,但也会与常人波段不同,会慢慢成为一种叫做侈鬼的东西。
以上这些都是罪孽或灰暗的人性,似乎成为妖邪无可非议。那么正派人呢?例如刚直忠正,敢为抱薪救火,嫉恶如仇等等,照样也可能形成十分难缠之物,个别一些甚至比起妖魅还厉害。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历史上有许多人,最终下场都是让自己为之奋斗的愚众所谋害,或功高盖主被干掉,如格拉古兄弟,贝利萨留,达库拉伯爵,关羽等等,临死前的对世间绝望会霎那间化为仇怨,多多少少成为了坊间传说中的恶神形象。
总而言之一句话,正因为许多个性鲜明的人,生前的行为模式决定着一切,导致其成了某种复仇的暗黑象征或意识,是不分对象无差别攻击的巨妖,这种东西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可消灭形:如六翼地邪,骸骨就是最脆弱的本体,泼油烧化就能荡除。
不可消灭形:肉身骨骸早已无存,即便有心也找不到,那么必有一件或几件它们生前最依恋之物,若能发掘彻底毁坏,或许也能清除干净。
而发生在老钱身上的怪事,显然与任何一起神秘事件都不同。它们是有针对性的,不骚扰旁人只盯着他;而且无形无态,甚至在欧石竹街也不过是虚灵,导致公羊们的突击与老戴的荒原之术全无用武之地,等于是在同空气作战;因此它们的尸身一定藏匿在极难发现之处,并掩盖线索不愿被人找到;它们是意识类的物质,寻常破法无可奈何,只有像小苍兰那种,同样属于肉体不复存在,却又在某条时空线里活着的东西,才有办法对付得了。
而小苍兰的本质又是半妖,因此对抗这一男一女两头阴胄,呈现出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庆幸的是,她是站我们这边的,起码她是另一个林锐。可是,我们究竟要如何找到她?
当然这段分析,是回避掉Krys之后,在旅店客房内的探讨中谈及的,老戴说完这些,人有些倦了,便背靠着木墙微微合上眼,悠然地吹起一只口琴来。他的用意很简单,略加夸张手法附加死亡威胁,以这种方式,劝退面前这批国民侦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前这些人脸上纷纷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在不到十分钟内三辆车走了两辆,最终只剩下三名意志坚定非要跟进的国民侦探,留在了木屋之中。他们是四眼女人、和一对父子。
“你对自己说,我赢了,是不是?但你可否注意过一个细节?我们进旅店后并未去订房,这是为什么?”年长的国民侦探望着老戴含笑,伸手在我烟盒内取了支烟,说:“你有些小看德罕人的顽固了。我们留在此不代表比他们胆大,而他们离开并不意味着就是败逃。”
“他们没有被你吓退,别以为驱车走了就是服输,原本我们跟来就曾设想过你的各种刁难,他们只是先行前往亚特兰大,找当地熟人帮忙去了。”四眼女人看着同伴们陆续离开,气鼓鼓地问:“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何不拒绝欧石竹街那家人?为了钱?显然不是。”
“我只是将所有利弊都明确摆在面前,交由你们自己做出决定,不存在我想赶走谁的意思。就我个人来说,路上有相同爱好之人为伴岂不快活?越多才越好。但我如何来保证,即便你们只是在做调查,就像2201档案里,那些仅仅是被雇来铲除破屋的工人,或者布道撒盐的神甫,也难以避免遇上危险呢?这种事我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我所害怕的,万一全是我的误判呢?因此只能出此下策。”侦探搓揉着脸,半坐起身,叹道:“我不为钱。”
“我们留在这,是起先途中就决定好的,他们受不了你的傲慢,和你做事风格遮遮掩掩,因此提出虚实结合,由我们明面上的几个,配合他们联动罢了。”剩余的国民侦探替长者划火点燃,说:“其实我们原本就计划好,与你一起调查完这件事后,将转道前往纽约,与另一群国民侦探调查连环杀人狂一案,你应该也听说过雄心一代他们了吧,大抵就是这样。”
这个所谓的雄心一代,后来据这批国民侦探断断续续的描述,其实是指一群在帝国州蜚声海内的菁英,他们在同感会这个圈子内是公认的翘楚,然而却十分年轻,都还是在校生。曾多次协助警方破获许多大案要案。但在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似乎被某件怪案缠上了。
因此,这批来自德罕的家伙们,是打算忙完桃树角案,顺路跟老戴一起去纽约的。只可惜遭到拒绝,非但没因此散伙,反而被激怒了,故而才出此下策。
“在过去我服务警队期间,除了抓获的是些鸡零狗盗之辈,毒贩皮条之流,真正的大鱼被送来后,往往会出现一种现象。顶头上司在审讯期间突然出现在门外,然后先对你夸奖褒扬一番,跟着告诉你半天内将人放了,因为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吩咐下来的。最后,这些人的律师便端着大包进来,并以你们种种不是提出抗议,声称要去上告法庭做结尾,从此再也不准接近这个人,以及碰他的卷宗。”老戴一仰脖喝完金酒,叹道:“而后,对于固执己见者会被迫签署行政令被调开,自己惨死的好友没有伸冤之处。我不为钱,至少不全为了钱。”
“这是两码事,你所说的2201档案,我们也知道风险很大,但这是极个别的。德罕人的性格是,你有什么真实想法最好一次性说清了,然后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通知你一声不代表需要征得你同意,只是让你知道而已。”四眼女人玩着手机,时不时抬起眼答道。
“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干,那就留下吧。比起你们,我有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且无法摆脱,那就是布罗韦克兄弟名声在外这件事。当你走去任何一个机构,去见任何一人,他们甚至懒得问起你名字,却只提兄弟俩。所以,能明白吗?如果我与他们没有关联,甚至不会被世人记起,或者说没有这层沾亲带故,我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可我,明明自己在这些年来历经苦难,依靠一己之力解决了许多不可能之事,并被迫寄养了一只判官,我何曾比他们差?我为何要在他们的阴影下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种种的不甘,造就我非得去不停涉险,甚至需要比当初的他们付出更多才能得到认可。我希望看见别人提起的是戴斯蒙而不是布罗韦克,我的剑不为争权夺利而动容,只为找回属于自己的名誉而出鞘。”
“纽约家伙,你好像有些醉了。”魂镰推了把帕科,让他去看顾自己的老板,叹道:“你一直是个很懂得控制情绪之人,偶尔想发泄就发泄吧,但最好别在人前吐得满床秽物才好。”
“我根本无惧于阴胄、六翼地邪或其他狗屁玩意,它们只是挡道的乱石,我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砸死,但不去试试又怎知搬不动它们呢?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至今我仍是单身。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的背后是家庭与亲人,更应该将爱好与生活分开,全无必要跟我一样拼命,去走一条不归路,去赌没有把握的运气,我正是因为爱你们才要劝阻你们。”
那一天,侦探让我们所有人离开,独自待在客房内沉思,孤灯始终亮至天明。到了中午发车时,又精神抖擞地跳上副驾驶,继续谈笑风生,似乎早已忘了种种不快。而我知道,老戴其实与我一样,都是内心孤寂之人,一种有所图谋的无欲之人。
半天后,我们抵达大西洋城,佐治亚的首府,南北战争中遭到重围并被摧毁的南方巨城,六零年代民权运动高峰的中心,马丁路德金慷慨激昂演说之地。很快,在那位长者带领下,我们在石山公园门前见到了前一晚离去的几个人,彼此间冰释前嫌后,由最初出发的七个人,变为了现如今的十九个。老戴这一伙人,瞬间成了绝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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