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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银杏树
如今的戚家宗门，较之两百年前已是天差地别。
戚家宗门乃是由千年前一戚姓道长所创，是纯正的道修，虽不像其它几big宗门，各类仙修皆，但宗门盛极时，也是门徒众多。宗门内外，也能有整整九观三十六宫，遍布整个西峰地界。而一众道观中，最高峻雄伟的，便是这崇真观。
崇真观占地百余亩，中轴线南北依次有山门、前楼、迎仙殿、向天殿、三清殿等殿祠楼阁计三十余座，在松柏林木间星罗棋布。主殿为迎仙殿，居耀冀峰之巅，可将西峰平原之景尽收眼底。
每r辰时，千百弟子便在迎仙殿次第排开，与前来求道的信众一起，在神像前诵读经书。香火旺盛，道众势强，那场景，真真是re闹非凡。
两百年过去，耀冀峰还是一如当年，林木苍翠、山青水秀，但这崇真观却是荒凉不已，香火气比那蜀城周边的小道观还不如。偌big的观内，眼下却只有一道人、一猫、一狗和一群雏鸭，再无其它。
这道仙收起拂尘，一面顺着那一猫一狗的毛，一面对他二人说道：“两位还请自便。我这道观没什么规矩，随意参观。”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似是将他们领到此处，便是完成了那点银两的使命。他晃悠悠向着侧院而行，去给那些猫猫狗狗安排吃食去了。
李怀安自踏入此地起，心中便百感jao集。更无暇理会那门主，只一瘸一拐地步入迎仙殿内。
两百年前的迎仙殿何其雄伟壮观，富丽堂皇。该殿是单檐歇山顶设计，前檐巍峨，big额枋横亘其间，砂石砌筑台j，面阔五间，进深八柱，九脊十so，好不气派。殿内四壁均绘有彩s壁画，画中戚家先祖腾云驾雾，飘逸出尘，逍遥自在。
但如今，主殿屋顶之上，瓦片斑驳，裂痕纵横，甚至还渗出不少漏don来，阳光透过缝隙而入，洒落地面，犹如点点星辰，却又苍凉无比。
昔r金光熠熠的仙尊神像，相貌仍是庄严，但多年风雨Q蚀，又疏于维护，漆面早已剥落，露出底层的灰白s石头来，斑驳不堪。再细看，那主座仙尊的脚下，竟匿藏着一堆稻草，其间杂陈各s破布，多半是那道人饲Yang宠物的安乐窝。
在那场旷世big战中，几big宗门里莫数戚家所遭So的损失最为惨重，戚家的一众长老均殒命于战场之上。戚归舟原本又是戚家弟子，战后，其余几big宗门纷纷将矛头指向戚家，指控这宗门助纣为虐，竟出了个魔头。戚家本就元气big伤，又在同侪间失了名声，自此便一蹶不振，门庭凋落，不过短短百余年，便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而big战之后的那些事，戚归舟与李怀安两人是一概不知的。
对于李怀安来说，崇真观的今r与曾经就如断层了一般。他只觉昨r眼前还是那门庭若市的繁盛之境，今r再见却是r暮途穷的萧条景象。他的师父、师伯、一众同门，统统不见了。今时，能证明这戚家宗门曾真实存在过的，竟只有这吊儿郎当、让他实在叫出“门主”二字的半尘道仙。
天地不仁，万物均是刍狗；上仙薄凉，众生不过草芥。而这些个宗门再是争权夺利、机关算尽又如何，雄伟殿宇，最后不还是只剩些残垣断壁；求仙问道，So尽其苦，最终也不过是一块石碑、一捧黄土而已。
李怀安竭力地假装自已不在意，他只能沉默地注视眼前这一切，紧咬牙关，害怕自已哪怕只是开ko说出一个字，也会在戚归舟面前，泄露了这些今世的他不该有的愁绪。
但那双眼中的哀愁如同暗流般翻涌，又怎会叫戚归舟看不出来。
自打两人与这戚家门主相遇以来，敏锐如戚归舟，便察觉出李怀安的状态异于往常。他的q绪波动之剧烈，从未曾有过。
戚归舟不止一次的自问着。若他仅仅是李家茶铺里那淡然自若的小老板，怎会对此地怀揣有如此错综复杂的感q？莫非是前世的眷恋太过深厚，以至于刻在魂魄里遗留了至今吗？亦或是……
不，不会的。
戚归舟又在内心深处坚决地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个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的可能xin。
若是如此，李怀安怕不是只会恨得一剑杀了他，哪还会和他一路同行，甚至关系r益亲密无间？
李怀安眼见这big殿的破败景象，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酸楚。那股在宗门石阶前的紧迫感再次汹涌而至，如同巨石ya胸，叫他心头发慌。
他无法再待下去了，前世的记忆片段如同细密的蛛网，层层缠绕，将他紧紧束缚，几近窒息。离开，他得立刻离开这里。
李怀安转过身，捂着心ko，慌乱地出了迎仙殿，下意识地便抬脚往自已曾经生活过的后院走去。
戚归舟没有立刻跟上他，只是凝视着李怀安的背影，见他微微佝偻，似是难So不已。他本该上前安we他的，但刚刚在他脑海里闪现过的那个念头，竟让他一时迈不开脚，只敢与李怀安保持些距离，默默跟在身后。
他看着李怀安的身影转向右侧的归元殿，步伐娴熟地穿过观星台，而后又绕过波光粼粼的金雨池与陈旧脏乱的观鹤亭。行至石碑坊时，脚步稍滞，似是在看那上面镌刻的碑文，却只是短暂停留了一瞬，又匆匆而行。
这一路的每一处景致，都叫戚归舟无比熟悉。即使已逾数百载，即使他如此厌恶这个地方、发誓绝不再返，但他不能否认，他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在此处度过，他最珍视的回忆，亦也big多根植于此。
每一条曲折小径，每一棵参天古树，都曾见证他与那人共度的时光。
而在他前方，正踽踽而行的李怀安，会哪怕有一丝可能，知晓这一切吗？会想起那些本该消散在轮回里的记忆吗？
戚归舟深知这不过是痴心妄想。但那叫他甚至都不敢奢望的念头，却在李怀安一步一步向前的足迹里，愈发强烈，让他难以自抑。
将至西院前，李怀安却突然停了脚步。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再无法Kua越那一步了，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勇气在此刻悄然退却。
仿佛这一点距离横亘在前，一旦Kua过，他将进入的，不仅仅是一处早已被废弃的院落，而是那段刻骨铭心、却又转瞬即逝的岁月，是前世那人短暂而凄惨的一生。
那院中，会有他亲手栽下的亭亭梅树，会有那张静默的石凳曾伴他无数次月下独酌，会有他和戚归舟一起搭好的木篱笆，也会有夏夜微风中，两人曾并肩而卧的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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