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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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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启。
许晟垂眼看着手里的资料,logo是一只简笔画的猫,对于一家科技公司来说,有些过于俏皮了。
只是这几年的成果是很显著的。
虽说目前推出的产品不算多。但整体技术成熟度远超同行,除了几家老牌的科技龙头公司,说是目前国内最有潜力的AI企业也不为过。
因此许晟非常能够理解,姜仁菲想要拿下这个合作的理由。就像他刚刚入行的时候,律所合伙人曾经对他说的那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律师面前不是。
要找到匹配的客户,有钱的,或者有名的。后者有时比前者更重要。
那时候他拿到硕士学位不久,在导师的介绍下进入了高而达在德国的办公室实习,父母对于他最后在理论数学和法律之间,选择了后者作为职业道路其实有些诧异,不过他们一贯尊重他的决定。
其实如果要问原由,许晟自己也说不清,时机到了,就这么选了。
虽然当初辅修法律只是一时兴起,但世上很多事q,开头和结尾都是不一样的, 他早已经领会过这一点。
古训把这叫做,有心摘花花不成,无心ca柳柳成荫。如果更简单一点,或许也可以叫鬼迷心窍。
和big多数青年律师,在从业之初往往会面临发展和经济的双重困境不同。许晟的律师生涯非常顺利。博士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了总监的级别。
也是在那一年,因为全球战略的调整,高而达想要在国内设立业务部,许晟得到了回国出任负责人的机会,他拒绝了。选择调去了位于英国的总部。
后来这个位置落到了姜仁菲头上,她在高而达的资历比许晟更深,混血,母亲是华人,对于国内的环境也有一定了解,算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上任之后,做得也很好,这一年jao出的业绩足够漂亮。还促成了律所和Nbig的合作,自己也在Nbig做客座jao授。不过也正是这段经历,让她重燃了对学术研究的兴趣,三个月前,她拿到了nun敦big学的聘书,提jao了辞职。
于是这个位置再一次空了出来——这次许晟答应了。
外婆年初被小区里的孩子zuang到,摔伤了腿,外公也查出了一点心脏上的问题。在父母的坚持之下,他们从Z市搬到了女儿身边。
而当母亲视频里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许晟不可避免地也注意到了母亲鬓边的白发。他们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从高三那一年出国到如今,快十年了。父母尊重也包容他,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任xin,一直漂泊在外。
定下行程是在cun末,但工作牵涉太多,彻底jao接完毕,回到国内,落地才惊觉已经是盛夏了。
原本航班要再晚一天,事q提前结束,他就临时改了机票。也并没有通知舒琴和许启君。行李陆续已经寄回来了。他随身也只带了个电脑包,和那年走的时候一样。
因为接了外公外婆过来,家里从市中心搬到了近郊的别墅。离机场倒是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家里的阿姨都换了,只见过他的照片,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有些拘谨地请他进去,又说许启君和舒琴都上班去了。外公外婆也去了医院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许晟让阿姨不用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了,上楼换了身衣服,看时间还算早,索xin直接来了律所。
但的确也没有料想到,拿到的第一份文件,会是和又启的合作方案。
“你刚做见习律师那一年,我还在法国的代表处,都听说慕尼黑的办公室,去了个非常聪明又刻苦的年轻人,关键还长得很好看。”
敲门声传来,听见许晟说请进之后,姜菲走了进来。他们曾经在总部组织的几次会议中,有过数面之缘,这几个月的工作jao接,线上jao流也非常频繁。
姜仁菲和舒琴年龄相仿,又都是事业型的女强人,整体感觉有些相似,相处起来,倒是很亲切:“几年不见,你是更刻苦了,怎么时差都不倒就来了?难怪要升你做管理合伙人,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是下个月发公告?”
“还没定呢。”
“Andrew都点头了,想来是没问题的。”姜仁菲笑道,“我是赶不上替你庆祝了,不过我在办公室给你留了一瓶krug,算是提前送你的贺礼。”
“仁菲姐,你是这周结束就去英国?”
“是a,行李这还没收拾完呢……真是不敢想,我在N市也就待了不到一年,怎么会置办了那么多东西。”姜仁菲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q。
“也怪我拖延症太重,本来想着时间还宽裕,怎么转眼就该动身了。你既然过来了,有几桩要紧的案子,我再同你说一说,前面线上只怕没有jao代清楚……资料我已经让人提前准备好放你桌上了,你先看看。”
许晟抿了抿cun,指尖从桌面的文件上滑过:“这些吗?”
“对,你已经看了?”姜仁菲顺手接过来,“最急的就是和又启的这个合作,约的是明天见面,我和你一起去。后期要是拿下了,你j力上如果也能分配得过来,这个合作,我建议你最好能亲自跟。”
她显然是思量过很久了,给的理由也很充分:“原本你就主要做知识产权法和商事仲裁,去年又参加了两家科技公司的IPO,现在律所的律师里面,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况且,根据我这边拿到的背景资料,这家公司未来的前景我是看好的,目前国内,自研能力这样强的科技公司不多。我在Nbig的时候,和创始人的导师也有过接触,他对顾耀评价非常高,很聪明也有能力的一个年轻人……许晟?”
“我在听。”这个名字都让他有一瞬的短暂失神,许晟喉结动了动,“……太突然了,明天我可能不太方便……”
没有料到他的拒绝,姜仁菲挑了下眉:“……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许晟没说话,姜仁菲看他神s,语气也严肃了几分:“许晟,如果你觉得这个合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直说。我是把它当作这一季度的重点项目来筹备的,前期的准备已经是沉默成本。但一旦合作开始,业务部在上面的投入也不会少。要是有哪里我没有考虑到,让你有所迟疑,是不用顾及我的面子的。我虽然已经定了要辞职,总也不希望,因为我的决策失误,给你和业务部未来的发展留下什么隐患。”
“没有。”
许晟指尖轻轻掐住的掌心,姜仁菲的分析很有道理,国内法律Service的竞争越来越j励,外资所,内资所层出不穷,好的合作机会并没有那么多。
办公室的玻璃门外,能隐约看见下属埋首工作的身影,也有隐约的jao谈声传来。现在他是高而达在国内的负责人,接了这个位置,他可以辞职,但不可以在自己的任上,因为私人的原因直接推掉公司的合作。
“没有,仁菲姐。”许晟低头喝了ko水,调整好q绪,“我看过方案了,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只是,我刚回国,对这些公司都还不太了解,还需要一段熟悉的时间。”
“这样。”姜仁菲松了ko气,又玩笑道,“你这样顺风顺水的天才怎么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我以为只有我们这样反复被生活鞭策的普通人才会患得患失,对你来说应该都是小事一桩。”
许晟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其它公司呢?什么q况,我还没来得及看。”
“还有两个金融公司的续约,意向倒是聊得很好了,只是,有几家红圈所我听说也在接触,合同最终盖章前,都得多盯一盯。”
姜仁菲工作前期资料准备得多而细,是她一贯的作风。讲到中途想起某个细节又再做补充,足足三个小时,才把文件过完。
“要不就先到这儿?”姜仁菲抬腕看了眼表,又喝了ko水,“剩下就还有些人事上的事q,我周五走之前和你jao接完。”
“好,辛苦菲姐了。”
“哪里的话。”姜仁菲笑道,“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联系我都可以,不管怎么说,得谢谢你改了主意愿意来救场。否则我在高而达待了快二十年了。没有合适的人选,一时半会儿,我是不好意思撂挑子的。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吧,没有回国第一天就在公司加班的道理。”
话是这样讲,真的走出办公室已经是华灯初上。
离开家太久了,回去的路上下错了道,一不留神开到了湖边去。
夜深了,今夜无星也无月,湖水是一种幽谧的蓝s,看不到边际,如同一片深沉的海。
许晟也是后来某一天才突然意识到的,林逸聊天背景框里,那片他以为海岸的水域,其实就是这片湖。
是林逸信中写的,梦见他们同游的这片湖。
十年过去了。林逸离开已经整整十年。如今,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想起这个名字了。
曾经,他耿耿于怀于他的逝去,不甘心在那样的时间别离。但离别原本就是没有预兆的。早晚也只是人为加上的桎梏。
林逸已经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从那一刻起,他就得到了解脱。此后,所有的不甘心,都只是他的执念,从来也不是林逸的。
博士毕业那一年,在回绝了回国的要求之后不久,正巧一个跟进了半年多的case也结束了。他短暂地休了假,自驾去了东欧。
没有目的地,天黑了就停下来,随便找个地方休息,醒了就继续往前开,最远后来到了格鲁吉亚,卡兹别克山脚下。
初cun,雪还没有化,圣三一jao堂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巅。当时已经晚了,jao堂过了参观的时间。
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这座jao堂来的,也就不觉得遗憾。站在悬崖边,听风声,在山谷间回dang。
后来又来了一群人,应该是高中生的毕业旅行团,req多得无处释放,用非常蹩脚的汉语同他打招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圣三一jao堂传说是离上帝最近的jao堂,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于是不可避免地,他们也说起一些关于生死的话题。
说不清是怎样想的,或许是So环境感染,或许是对着陌生人才更好倾述,他提起了林逸。
“既然你想明白了,那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回去呢?”
他说完之后,那群快乐得像麻雀一样的高中生,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很久之后,有个女孩子,轻轻问他。
许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那个傍晚异常的漫长。
太阳在起伏的山峦间徘徊,迟迟不肯落下。而他体会到的,是一种久违的,难以掩藏的孤独。
后来那群学生也走了,而他等待得足够久,白昼终于被夜晚所取代。浩无边际的夜空,呈现出一种近乎丝绒般的蓝s,如同面前的湖水。
许晟重新发动了ce,往家开去。
“回来了?”
ce才刚刚停下,房门便打开了,母亲站在门ko,暖黄的光从身后泻下。
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舒琴去比利时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于是赶去了布鲁塞尔,陪了母亲两天。
“en,您怎么还不睡?”
“都没睡呢。”舒琴上前很轻地拥抱了他一下,“进去吧,都在等你。”
外婆坐在沙发的一角绣花,听见响动慢慢抬起头来,眼角绽出深深的笑纹:“吃饭了没有a?……给你留了汤,喝一点?”
仿佛还是念高中的时候,许晟只是下了晚自习回家。
“外婆。”许晟把带回来的文件随手放下,快步走到她身边。
外婆抬手轻轻me了me他的头发:“提前回来怎么不说一声?该去机场接你的。”
“太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呀,别人回来,都有人接的。我孙子自己孤零零往家走,多可怜呀。”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许晟配合地笑了笑:“您身体好些了吗?”
“都好,小毛病,你妈妈呀,太小心了。”外婆温声道,“现在你回来了,就更好了。你爸爸和外公在书房呢,也都在等你。去吧,我去把汤再给你re一re。”
许晟应了声好,却迟迟不肯动。舒琴便道:“妈,你坐,我去。”转身进了厨房。
“怎么了呀?”外婆温声道,许晟摇摇头,垂首枕在外婆的膝盖,像小时候一样。
夜里有些凉,外婆搭了一条轻薄的毛绒毯子,蹭过他的脸颊是非常柔软的质感。
“好啦,好啦。乖,没事了。”
有温re的Ye体,润湿了毯子,也很快润湿了外婆的膝盖,外婆似乎愣了一下,旋即轻轻拍着他的背,“外婆知道,我都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不可避免地还是失眠了。并不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他心里清楚。吃了两颗褪黑素也于事无补。睁着眼睛到了天亮,闹铃声准时响起,他翻了个身,拿过来摁掉。
r历的弹窗info提醒许晟,两个小时后,应该去又启开会。
找一个推辞的借ko当然没有那么难,无法安枕的每一分钟,他都在想这件事。
N市足够big,两千多万人,big部分人一辈子没有见过,谁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抬手挡住了眼睛,对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他对顾耀,还是顾耀对他,都一样。
否则国界,时差,七千公里的距离又能算什么阻隔。可以让两个人,十年不见面。
既然没什么特别,没有见面的理由,当然也没有回避不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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