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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景夫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舅母,我们下去吧。”
景夫人望着她的脸,失神了一瞬,“好,去裴府。”心中却是好一阵叹息,这郁四姑娘再好,也只是林家义女,喊她一声舅母,不过是出于礼貌。
郁四姑娘善解人意,喊老夫人一声外婆,老夫人见了郁四姑娘,分外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
老人家年纪大,能活多久呢,欢喜一阵是一阵吧,大约,郁四姑娘是这么想的。
可是,真正该喊她“舅母”喊老夫人“外婆”的那一个,却被眼前这户人家,给冤死了。
当林婉音死的消息传到景府,她一时懵了。
她没有生女儿,她喜欢林婉音,也曾希望儿子将林婉音娶回去,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但是,郎有情,妾无意。
林婉音不喜欢景昀,她也不能强行将二人扭在一起。
思来想去,世间没有后悔药,景夫人因此更恨上裴府几分。她挑了帘子,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后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几个婆子丫头,早已走下了马车,往她们二人这儿走来。
霜月抬头望了眼高大威严的裴府府门,唇角一扯,“人模狗样啊。”
郁娇怕她冲动坏事,“听我的吩咐行事,别乱说话。”她们只有十几人前来,裴府可是世袭侯府,里头的护卫自然是不少的。
“是,奴婢明白。”霜月点头,她的想法是,要是裴府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她会打得裴府的人,满地找牙。
郁娇提醒她,不要乱动手,是怕她吃亏?
笑话,她打不过,不是还有楚誉担着吗?
郁娇眯着眼,盯着裴府的大门,她眸光一转,招手叫过霜月,“过来。”
霜月见她笑得一脸的狡黠,料想又有什么鬼主意,“小姐,您吩咐。”
郁娇对她耳语了几句,同时,塞给她一个装着银钱的荷包,“明白吗?”
霜月扬眉,搞事情啊,她喜欢。
“明白了,小姐放心吧。”她将荷包塞入怀里,“小姐,奴婢离开后,小姐可要小心。”
“她们不敢!你只管去办事去。”郁娇催促着霜月。
霜月点了点头,转身往裴府对面的小巷子里大步走去,郁娇叫她找帮手?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景文忠骑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将马儿扔给车夫一并看着,大步往景夫人和郁娇这儿走来。
“韵娘,先递个贴子吧。”景家人重礼节,景文忠待人的宗旨是先礼后兵。
景夫人冷笑,“我们递的贴子还少吗?裴家人几时正眼瞧过?”
郁娇道,“舅母,舅舅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先客气着,要是裴家仍不让我们进去,再打上门。”她就不信,裴家人敢这么无赖!
景夫人抿了抿唇,朝跟随来的蓝婶点了点头,“去递贴子。”
“是,夫人。”蓝婶接过贴子,往裴府的大门走去。
霜月拿了郁娇的银子,按着吩咐去寻人。
她走到大街对面,发现楚誉的马车停在那儿。
霜月眯了下眼,这个位置,正对着裴府的大门,停得可真够堂而皇之的。
而且,楚誉今天没有坐常坐的那辆小马车,而是换乘彰显他身份的大马车。沉香木的车板雕刻着祥云图,车内垂着绛紫色滚金边的车帘子,帘子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紫竹。
坐在赶车位上的铁城,伸手指了指车内,意思是,楚誉在里头呢。
霜月便走了过去,她站在马车的背面,尽量将身子藏起来,不让对面的郁娇看见。
“爷。”霜月靠近车窗口,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吩咐你做什么?”楚誉的声音,从车里飘出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霜月的唇角扯了扯,郁娇狡猾着呢,“四小姐叫奴婢去找几个泼皮无赖,说,人越多越好。”
“无赖?”车内,楚誉坐正身子,眸光微缩,看向霜月说话的方向,“找无赖做什么?”
霜月道,“骂人。”
“骂人?”楚誉讶然,“骂谁?”
“骂裴府,四小姐说,要是裴府的人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就让奴婢带着这群泼皮无赖们,扯着嗓子骂人。”霜月说道,心中不得不佩服郁娇。
对于无赖,就得用更无赖的法子。
跟谁都可以讲道理,跟裴家,就不必君子!
楚誉合起手中的墨色金丝牡丹折扇,“叫枭龙卫们来,全是些市井泼皮,震慑不住人。”
霜月眼睛一亮,楚誉这是想将事情搞大?“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去。”
霜月身影一闪,往小巷里快步离开了。
楚誉挑了帘子,往裴府府门那儿望去,景家的人,还没有进裴府,跟守门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铁城也看到了,问道,“爷,咱们要不要再看看?等景家人进了府里,再走?”进不去景府,搞不起事来。
“不,进宫去。”楚誉道,“她自有办法进裴府,不必担心。”
铁城想看热闹,楚誉说离开,他好生失望,“是。”扬了扬马鞭子,将马车赶了出去。
他心中明白,楚誉并不是有意要丢下郁四小姐的事不管,而是,皇上派人去了誉亲王府,宣楚誉进宫。
宫中的内线来报,裴元志今天一早去见皇上了,可一个时辰后,皇上便宣圣旨传楚誉进宫。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裴元志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了。
楚誉不得不进宫面圣。
小人!
铁城在心里骂了一声裴元志。
楚誉望着裴府的正门,直到马车拐了个弯,看不到了裴府了,他才放下了帘子,眸光冷沉得仿佛结冰的冬湖。
裴元志!
……
楚誉来到正德皇帝的御书房时,并没有看到裴元志。
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侍立在龙案一旁。
太监见他走进来,一起行礼问安,“奴才们见过誉亲王。”
楚誉朝二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起身,又迈步往上首走去。
上首处,正德皇帝正坐在龙案前,批折子。
“皇兄。”楚誉走上前,行了一礼。即便是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还是要做做样子,表现得恭敬有礼。
正德皇帝停下笔,从一堆高高的奏折上抬起头来,朝楚誉望去。
四十岁出头的皇帝,并没有因为养尊处优而长得跟安王那般,身材状硕,一脸横肉,眼神萎靡,而是脸颊精瘦,目光锐利,身姿翩然,像个儒雅的书生。
二十多年前,正德帝也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京城无数的女子,都梦想过要嫁入他的皇子府。
从俊美的皇子,到中年毅然风姿不减的九五至尊,从未听说,他特别喜欢过谁。
虽然他的后宫中,女人无数,也从没有去专宠哪一人。
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若说偏爱,也只对李皇后略为的偏爱一些,因为李皇后的子女最多,李皇后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公主。
但正德帝去其他妃子的殿中,也去得勤,赏赐没有厚此薄彼。对妃子们的娘家人,也是一事同仁,除了李皇后的娘家,他没有对其他人更加的恩宠。
历代皇宫中,妃子们因为争宠,风波不断,但正德帝的后宫,从没有这回事,各宫嫔妃,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
正德帝穿着一身明黄便服,没有戴帽子,眉尖微蹙,脸上微带愠色,抬眸看向楚誉,“朕的宣旨太监去了半个时辰,你才进宫来,又去哪儿玩去了?”
玩?
楚誉心中在冷笑,他倒是想干点差事,正德帝会让他插手政务吗?这十几年来,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可小人便是这样,自己是小人,以为身边之人,全是小人。
“皇上这是看臣弟太闲,要给臣弟派差事了?”楚誉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道。
他走到一侧,自己寻了椅子坐下了,好整以暇地看向正德帝。
两个太监朝楚誉看了一眼,又马上将眼帘垂下了,做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忘我状态,努力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誉亲王是皇后抱养过去养大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先皇和元敬皇后死得早,皇上不训斥誉亲王,谁训斥?
这是太监们的想法,楚誉不这么想。
皇上训斥他,其实是容不下他。
他的存在,会让皇上感到皇位存在着威胁。正德帝喜欢的皇权,他可不稀罕。
他是嫡皇子,就算面前这位是皇帝又怎样?宗亲们全都站在他这一边,只要他不反,他的地位就会一直牢不摧。
正德帝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楚誉桀骜不驯的样子,让正德帝反感得直皱眉头。
因为,即便是厌恶,他也不能罚楚誉。在先皇驾崩之前,他为了顺利登基,当着弥留的先皇和一众宗亲发过誓言,只要楚誉不反,即便是杀人,也不会处死楚誉。
楚誉很狡猾,这么多年来,别说是反的证据,就连故意的打架斗殴,故意寻衅滋事的事,他也没有抓到把柄,楚誉总有理由洗脱罪名,说是正当防卫。
所以,他就不能对楚誉怎么样。
“还正被你猜对了,眼下,有就一件事,要你去处理,而且,还非得你去不可。”正德帝站起身,从龙案后走出来,“有人告发,平南王的大堂兄苏博,在崇州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崇州知府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朕派你去查查这件事,要是真的呢,依法处置;要是假的,你去查查,是什么人诬陷了他,朕要的是真相。”
说着,将三封崇州知府写来的折子,递与了楚誉,“你看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连送了三封,可见,事情闹得不小。”
平南王生前,战功赫赫,军中不少人,都是他的部下。
大齐国的军营,分成两派,一派是平南王的人,一派是林氏长房的人,只有少数几人,是正德帝的嫡属部下。
因此,林家和平南王府一出事,正德帝就不敢大意。
“不是有督察御使吗?皇兄为何派弟弟去?弟弟身无半职,闲人一个。”楚誉匆匆看完折子,合上了,丢在一旁的小几上,闲闲摇着墨色金丝折扇,淡淡问道。
他的眸光里,浮着浓浓的讽刺。
他在暗查京郊丰台县令的事,正德帝却派他去崇州,查平南王堂兄的事?
丰台县令和裴家长房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裴家长房又是安王的人。
而那丰台县在京城附近,崇州远在西边,距离京城四千多里路,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去一趟崇州,水路最快要两月,旱路要走半年。
正德帝将他调走,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吧?为了不让他查到裴家的事?
真是小人!
楚誉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但正德帝却不理会楚誉难看的脸色,依旧说道,“苏博是平南王的堂兄,监察御使哪里镇压得住?”
“……”
“只有我楚氏皇族的人才能镇压得住,但是安王有军务在身,他不久后要去北境边地巡查。”
“……”
“其他几位王,他们的性格,你还不清楚?那几个哪是办事的料?只怕到了崇州,要么是同流合污了,要么是吓破了胆。朕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了。”
“……”
“平南王的不少老部下,都在兵营里当着差,处置不好,会引得平南王其他的宗亲们闹事,你身为皇室宗亲,怎么没有一点忧患意识?”
“……”
“枉朕平时那么宠你,你就看着父皇留下的江山基业,毁于一旦?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他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楚誉。
又来了!
楚誉忍着怒火,只得应道,“臣弟也只是随口问问,皇兄拟旨吧,臣弟去就是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讽笑。
“这才是朕的好弟弟。”
正德帝走回龙案去拟旨,很快,手谕写好,又亲自递到楚誉的手里。
楚誉匆匆看完,“皇上,臣弟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你也知道,崇州离京城遥远,再等下去,苏博只会越发猖狂,到时,西边可就乱了。”
楚誉将手谕塞入袖内,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正德帝望着他走远的身影,收起了脸上温和的神色,马上变得格外地冷沉起来。
这时,从龙案后的屏风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皇上。”这人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身姿颀长,眉目俊朗,只是那眉眼间,藏着隐隐的戾色,他看了眼走远的楚誉,朝正德帝拱着手,俯身一礼。
“你这个主意甚好,省得他在京城里碍事碍眼。不仅你们烦,朕也烦他。仗着身份,在京城里四处生事。他这么一去崇州,少说会有一二年不在京城里。”正德帝转身,走回龙案处,一撩袍子坐下了,目光温和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皇上过奖了,臣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裴元志恭敬行礼。
“哦,还有一事。”正德帝道,手指在龙案上敲了敲,“你真的要娶林世安的女儿?”
“是的,皇上。”裴元志点头回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家的那个女儿……”正德帝微微蹙眉,眯起了眸子,似乎在想着林佳兰的模样儿,“还不及林伯勇的女儿呢,论才学论相貌,都不及林婉音,你也要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大当婚,只要会持家,就可以了。”裴元志神色平静回答,没有忧喜。
“你这么执着,朕也不勉强。”正德帝朝他抬了抬手,“你且去吧,到时,朕再给你选两个优秀的侧夫人。”
“多谢皇上。”
……
宫门口,铁城正坐在马车赶车位上,抱着马鞭子等候着楚誉。
太阳升得老高了,楚誉还没有出来,他不禁眯了下眼。
宫中规矩,所有人的轿马,到了皇宫门口,都得换乘宫中的蓝布小轿,国丈李太师也不例外,誉亲王和几位王爷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一顶蓝布小轿,由两个太监抬着,晃晃悠悠地走来了。
到了宫门一则,停了轿子,抬轿子的大太监一起放下轿杆,撩起轿帘,“誉亲王,到宫门口了。”
楚誉冷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轿子,往宫门外自己的马车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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