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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长孙无羡曾说,长孙无谌此番是要寻个挡箭牌的,如此说来,可否有可能,这一切罪证皆仅仅只是长孙无谌砸出的盾?或许镇北侯的确参与其中,却未必有那般严重的罪名,否则长孙无羡何以分明查到了罪证,却迟迟不抓人呢?
她惴惴不安心念此事,期盼能够得一转机,却在大半月后仍旧听闻了镇北侯入狱的消息。
与镇北侯一道获罪的还有世子燕回时。一个是当朝侯爷,一个是前途无量的世子爷,父子二人一夕间幞头落地,锒铛入狱,皆被看押进刑部大牢革职查办。
京城中谁人不唏嘘此事?遥想前些年燕家如日中天,尤其是在此次平乱中,二公子燕回风还起到不少作用。尤其这镇北侯,还掌管一方疆土,惩恶扬善。
但彼时,百姓们多不过啐一口唾沫罢了。真真是越大的官便越黑心!
长孙无羡下了朝回东宫后便见慕容善脸色不大好看,知她想问却不晓得如何开口,便干脆先说:“善善,陪我来聊聊案情,我脑仁疼。”
慕容善自然关心案情进展,却是听他说脑仁疼,心内也颇为着紧,赶紧叫他躺去卧榻,随即搬了小杌子在他榻沿,坐下后挽了袖子,一面拿拇指替他揉搓太阳穴一面道:“可是侯爷与世子的案子?你说,我听着。”
长孙无羡的确有些疲累,实则她手劲太小,起不得太多用处,但他着实感到舒坦不少,便十分满意地阖了眼缓缓道:“长孙无谌果不其然将此二人当作挡箭牌砸了出来,但我最终目的在他,故而此前虽查得罪证却按兵不动,欲意寻求旁处突破。只是你也晓得,眼下心急的朝臣不少,这案子拖了这般久,委实该有交代了。既是始终无从挖得蛛丝马迹,我便想干脆暂且顺了长孙无谌的意,看押此二人,兴许反能另辟蹊径,从他们嘴里套出点消息来。你以为呢?”
慕容善不是不担忧父亲,她去过天牢,晓得那地界简陋得几乎非是人待的,却此刻只得公事公办地说:“此法倒未尝不可。只是长孙无谌既敢拿此二人顶罪,怕是早已暗中部署妥当,不会叫他们透露关乎他的分毫。咱们得做的,便是须得弄明白他究竟拿捏住了什么,方才能叫他们乖乖听话。燕回风或许是因为燕长宁,才心甘情愿顶罪,可他或许没想过一同入狱的还有自己父亲。或者你可与我讲讲,长孙无谌是如何圆了此前昆明一案的?”
“除却侯爷与世子,被拿来顶罪的还有第三人。”
“是谁?”
长孙无羡睁了眼淡淡道:“许国舅。”
慕容善微微一愣,复又缓神,冷冷道:“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让自己的亲人出来顶罪,真真妙极,长孙无谌坏事做绝丧尽天良,也不怕有人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掐他。”
她这话说到后边,面上都染了层气急的绯色。长孙无羡瞧得出来,从前她恨长孙无谌,多是替他心疼,如今却是更添了几分切齿。
他不好直截了当出言宽慰,起身将她抱上了榻子,搂在怀里:“与这等畜生置气伤身做什么?改天剜了他的肉去喂狗,你若不怕便叫你亲眼看着。”
慕容善伸手环抱了他的腰腹,抬头瞧他:“我就怕狗吃坏了肚子。”
长孙无羡笑了一声,低头在她巴掌点大的精致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
这妮子早些时候便伶牙俐齿,如今更是不输当年。只是他也晓得,她并非空耍嘴皮的人,果见她解气些许后复又沉下脸来,想了想道:“如此便说得通了。照长孙无谌的圆法,这就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长孙无谌乃是被许国舅所逼迫,并非想颠覆朝纲,此番是在国舅以帝后性命要挟下,不得不配合提出与异族合作。但他是有良知的,知晓天下是长孙氏,并非许氏。因为假意与国舅周旋,相信你没有死,并真正等到你归来,一举剿灭贼人。而镇北侯……”
她说及此咬了咬唇,一顿道,“侯爷欲意拣此时机替遗失的爱女报仇雪恨,设了一出计中计,顺水推舟与异族做了笔交易。异族答应他假戏真做,作为条件则要求侯爷与之里应外合,令昆明三处卫所举兵谋逆,拖你下马,好借此打击东陵皇室。此为第二环。”
她说及此冷笑一声。长孙无谌可真将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的。
若非知晓慕容善人在东宫,长孙无羡都要疑心她是去上了早朝,方才能够将这环环相扣的计谋串连得如此顺当。
他点点头:“不错。长孙无谌今早还朝,使的便是你这一套说法。许国舅是心甘情愿顶罪,一口承下所有罪名,侯爷也认可此番说辞,故朝臣们信了不少。此外,当年我前往西凤,一路遇袭无数这事一样被翻了出来,矛头直指许国舅。此事的确是真,便给整个计谋再添了几分可信的意思。”
她默了默:“事实如何?”
长孙无羡低头瞧见她眼底希冀,着实不忍心告知,想了想却仍实话道:“事实并不复杂。镇北侯的确巴不得我死,不,应该说是巴不得整个皇室的人都死绝。你失踪之时,燕回时的年龄已经记事,记得自己家族是如何从幸福走到几乎家破人亡的。侯爷此前或许没想要世子插手,但却没料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且也没想到你还活着,因而最后想收手却已是来不及了。从头至尾,诸事皆出自长孙无谌手笔,至于侯爷与世子亦确确实实辅佐于他,参与其中。此番下狱,他们……”他顿了顿,“并不冤枉。”
慕容善垂了眼:“也就是说,侯爷与世子的的确确是与仇人合作了多年。不论是照长孙无谌此番抛出的言论说辞,亦或事实真相,他都难逃一死,是吗?”
长孙无羡的喉结滚了滚,出口似有些艰难,最终搂紧了她道:“是。”
她沉默良久,“嗯”了一声,直觉长孙无羡这番动作有些不对头,但此刻未有心思追究这些,状似平静道:“不论如何,总得叫真相水落石出。许国舅知晓此事关系他许家与长孙无谌,因而定会咬紧牙关。倒可查查侯爷与世子何以甘愿顶罪,或有机会突破也未可知。”
长孙无羡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打算的。只是见她关切此事,故有意透露给她听,才假作一番与她商议的模样。
他干咳一声,没头没尾地道:“侯爷年事已高,受不得牢狱艰苦条件,亦经不起长久拷打,为免案子尚未查清,先没了活口,我已命人改善些许里边布置,也将刑罚一环省去,预备寻旁的软法子审讯。长孙无谌巴不得早日结案,倘使胆子大些,给他们安个畏罪自杀也并非不可能,我已将整座大牢布置得滴水不漏,不会给他有机会得逞。此外,侯府两位顶梁柱下狱,府上妇孺初逢变故,亦是乱作一团,这皇亲国戚的牵连甚广,或至朝野动荡,我也吩咐人作了安排。侯府那处自还有燕回风照看。”
慕容善闻言偏头盯住了长孙无羡的眼睛。他的眼底干净澄澈,丝毫不见隐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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