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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公子。”走在最前方的禁军侍卫对着少年拱了拱手,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吧?”
封炎看了看了左肩和左臂的血迹,随意地扬了扬眉,轻描淡写道:“我没事。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这些血都不是他的!
这句话回荡在众人耳边,众人怔了怔后,就意识到这血既然不是封炎,那自然就是——
熊的血!
一道道神态各异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马上的熊尸上,那庞大的熊尸看着几乎要把下面的马儿给压垮似的。
广场瞬间就沸腾、喧嚣了起来,众人皆是与有荣焉。
虽然今日夜猎就是为了猎熊,但是众人皆是心知这件事相当不容易,本来在狩猎前先行军已经将大部分的猛兽驱逐,这猎场中的熊寥寥无几,百余里的猎场想要遇上熊本来就不易,想要独自战胜一头足以把几个大汉撕裂的黑熊,那就更不容易了!
封炎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凭一己之力就猎了一头黑熊!
这足以成为这次秋猎的一则佳话,让大家津津乐道上好几天。
那几个侍卫愣了一下后,就反应了过来,合力把那黑熊的尸体从马上搬了下来。
那矫健的黑马如释重负,欢快地踱着蹄子,也不用封炎吩咐,就自己跑到一旁的草地吃草去了。
几个侍卫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中把那黑熊搬到了高高的猎台上,一直送到皇帝的御座前。
黑熊那庞大的躯体咚的一声落在地面上,似乎连整个猎台都随之震动了一下,地面上的灰尘微微扬起,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封炎走到那熊尸旁停下脚步,形容狼狈,却又气定神闲。
他挺直腰板对着皇帝抱拳朗声道:“皇上,外甥不负所望!”
少年明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传入周遭每个人的耳中。
皇帝看着一丈外身长玉立的少年,目光沉沉,抚掌赞了一句:“阿炎,你能凭一人之力拿下黑熊,可见平日里不曾懈怠,不错。”
“倒是皇上今日要破财了。”岑隐在一旁笑着接口道,“臣等是托了皇上的福。”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刚才的那个赌局,朗声大笑,打发封炎赶紧去换一身衣裳。
封炎下去了,而他所猎的黑熊还静静地躺在猎台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不时有人跑去围观,谢愈更是大着胆子找皇帝讨一只熊掌,说是要烧一道红扒熊掌吃。
猎台、广场上皆是一片欢声笑语,更为热闹了。
两盏茶后,封炎换了一身簇新的靛蓝色竹叶纹直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席宴上。
“阿炎,快过来!”君然迫不及待地对着封炎招了招手,把他唤到了跟前。
赌桌上还摆着那些筏纸和凌乱的银锭子,自然逃不过封炎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君然,那眼神仿佛在说,又是你开的赌局?
君然笑着对他眨了眨右眼,没有否认的意思。
封炎又俯首看向了赌桌,盯着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筏纸以及那些零散的银锭,凤眸中波光一闪,随口问道:“谁押的我?”
君然一看封炎那闪着期盼的眸光,就知道他的心意,笑吟吟地答道:“阿炎,我们当然是挺你的。我把我那里最后一箱从北境带来的烟火都押上了,还有端木四姑娘她们都押了你。”
一听到蓁蓁也押了自己,封炎心情大好,给了君然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个赌局开得好,这下,自己又给蓁蓁赚银子了。
很好!
封炎唇角扬起,眸子似乎又璀璨了几分,如清风朗月,光彩照人。
不远处,响起了阵阵呜咽的号角声,浑厚悠长,在这夜晚寂静的山林间传向了远方……
这是传给猎场中的信号,示意在猎场里的人可以归来了。
须臾,山林间相继地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朝这边而来,马蹄声渐近。
那些青年武将以及将门子弟陆陆续续地策马归来了,不少公子纷纷上前相迎,广场上又变得更为喧嚣。
韩士睿是和方惇一起回来的,九华见兄长归来,也是亲自相迎:“大哥!”
方惇利落地翻身下马,嬉皮笑脸地问道:“九华,皇上舅舅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叫回来了,莫非有人猎到熊了?”
九华点了点头,不服气地说道:“炎表哥一炷香前猎了头黑熊回来。”
闻言,方惇和韩士睿皆是一惊,只是面色各异。
“那我可要去看看!”方惇迫不急待的朝猎台大步走去,像是想起什么说道,“九华,我给你猎只兔子,这兔皮正好给你做个围脖。”
留下韩士睿怔怔地停在了原地,忘了下马,也忘了肩膀的疼痛,目光朝不远处与众人说笑的封炎望去,瞳孔微缩。
封炎竟然平安无事,还率先猎到了熊,成了今日夜猎的魁首!
韩士睿暗暗地攥紧了马绳,眸色渐浓,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一盏茶后,所有归来的年轻人都聚集在了猎台上向皇帝行礼,韩士睿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抱拳道:“皇上,封公子年少有为,末将自愧不如。”
胜不骄败不馁。皇帝看着韩士睿面露赞赏之色,扫视众人道:“阿炎是今日夜猎的魁首,那朕就把神枢营……”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骄慢的女音响起:“还请皇弟三思!”
一个三十余岁、身段玲珑有致的艳丽妇人朝猎台上走了上来,她梳着妩媚的堕马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金灿灿的赤金拔丝衔珠丹凤钗,石榴红的蝶戏牡丹刻丝褙子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皙,高贵从容。
这是长庆长公主,皇帝的胞姐,大概这猎宫之中也唯有她敢用这样的口吻跟皇帝说话了。
长庆不紧不慢地在封炎等人身旁走过,一直来到了皇帝身旁,随意地福了福,接着道:“皇弟,神枢营乃是禁军,为天子亲兵,关乎天子安危、京城安防,这种大事怎么能以如此儿戏之法定夺?!”
话落之后,周围瞬间静默。
紧接着,就听一个平朗清亮的男音响起:“皇上,臣附议。”
众人的目光皆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声音的主人,封预之,也是封炎之父。
封预之走到了封炎身侧,叹息着对着皇帝抱拳又道:“皇上,阿炎年纪小,不过才舞勺之年,臣以为实在难当重任。”
说着,封预之又看向了封炎,眼神凌厉。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直接斥道:“阿炎,人贵有自知之明。”
封预之乍听之下像是在斥封炎年纪小所以胡闹,但再细品,又似乎在暗示封炎他的身份,封炎是安平之子,在血脉上就与伪帝有脱不开的干系,哪有资格去掌禁军。
周围瞬间静默,众人暗暗地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父训子天经地义,他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再者,封炎的身份确实太尴尬了,哪怕他再年轻有为,皇帝也永远不可能视他为心腹。
御座上的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帘半垂,似有沉吟之色。
长庆看了皇帝一眼,知弟如她,一看就知道皇帝当然是不愿意让封炎留在神枢营的,否则又何来此次夜猎。她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韩士睿,再次启唇道:“皇弟,本宫记得韩士睿去岁曾随父赴去西北支援西北军剿匪,立下不少军功。今日本宫观韩士睿有勇有谋,且心胸宽广,更适合执掌神枢营。”
韩士睿本来正忐忑着,就怕封炎会把黑熊之事如实告诉皇帝告他一状,无论皇帝信不信,他以后怕是名声有瑕,却没想到长庆长公主竟然想要举荐他?!……莫非他这是要时来运转了?
四周的那些朝臣中也有善察言观色的,心里只以为是皇帝故意安排长庆出面。
很快,便有一个中年大臣率先出声附和道:“长公主殿下说得是。封公子毕竟年纪还小,未及弱冠,现在执掌一营禁军未免太过儿戏。”
“不错不错。封公子年方十四,尚须历练。”
“拔苗助长,过犹不及啊。”
“……”
那些大臣纷纷应承,一派人心向背、大势所趋的气象。
见状,皇帝眉头一扬,嘴角舒展开来,正要顺着台阶下了,就见封炎仰了仰下巴,不服气地说道:“皇上舅舅,您可是金口玉言有言在先的,外甥才是今晚夜猎的魁首。”
皇帝转动着玉扳指,目光沉沉地看着几步外的封炎和那头声息全无的黑熊。
的确。
是自己定下了夜猎的规则,封炎猎得黑熊,却无半点嘉奖反而要夺了他的差事,任谁都不会服气的。
“皇上。”岑隐阴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含笑道,“封公子这次猎得黑熊,皇上理应嘉奖,这神枢营佐击将军一职也委实太低了些。”
皇帝心念一动,若有所思。如今封炎名义上是掌着神枢营在猎宫的布防,虽然没有给予明确的任免,但一般而言,也就是一个佐击将军。若是自己以嘉奖为名,名升实降,岂非顺理成章?!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好了,笑着说道:“朕当然金口玉言。阿炎你猎得黑熊,是为夜猎魁首,朕就赏你……”
说着,皇帝一时间又有些为难,不能给封炎实权,可若太过敷衍,不仅封炎不会服气,也难免留下个话柄……
他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了岑隐,问道:“阿隐,你可有提议?”
岑隐想了想,随即就提议道:“皇上,您看五城兵马司如何?”
皇帝沉吟了一下,眸光微闪。
五城兵马司分为中、东、西、南、北这五个指挥司,负责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宜,京城有禁军和锦衣卫在,五城兵马司平日里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多是一些纨绔子弟在里面混日子。而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却是正四品,比正五品的佐击将军恰好高了一级……作为嘉奖可谓是正正好!
岑隐果然思虑周全,知他心意!
皇帝笑着拍了下一侧扶手,朗声道:“阿炎,那朕就升你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封炎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有些不甘心,最终还是抱拳应道:“多谢皇上舅舅。”
见封炎还算识趣,皇帝满意了,他又看向了韩士睿,说道:“韩士睿,朕就任命你为神枢营佐击将军,即日生效。”
韩士睿已经为这峰回路转的变化心绪剧烈起伏了好几回,直到此刻方才尘埃落定,急忙抱拳领命:“末将遵旨。”
他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有些东西该他的就是他的。
长庆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笑吟吟地又道:“皇弟,惇哥儿也大了,这男孩子也该磨炼磨炼,还请皇弟准许惇哥儿进神枢营历练历练。”
长庆早就看上了神枢营,可是方惇的年纪和封炎差不多,她刚刚才以封炎年纪轻为由阻了封炎,那么方惇自然也就暂时不能直接争这个差事了,所以,长庆才退而求其次,先把赵士睿送进去,让方惇领个副手也好先积累些经验,免得不能服众。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方惇是皇帝嫡亲的外甥,对皇帝而言,这不过是件小事,爽快地允了。
方惇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在也是长庆威吓的眼神下,只能乖乖谢恩。
不远处的端木绯见这出戏总算落幕了,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又饮起茶来,心里暗叹封炎还真是辛苦了。
神枢营为禁军三营之一,不止负责守备京城,每每皇帝出行,这神枢营还要负责为御驾巡逻哨视,关系重大。封炎留在神枢营就等于在皇帝心里扎了一根刺,封炎想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是故意在以退为进吧……恐怕他真正想要的其实是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虽管得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事,不过这京中哪怕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其耳目,一个总指挥使意味着五城兵马司全在封炎的掌控中,而且……
思绪间,她就听桌子对面的谢愈扯着嗓子急切地催促君然道:“我说阿然,你算好账了没?我到底赢了多少?!”
君然看着手上的两张单子,头大如斗,俊朗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色。
他也没想到皇帝会带着一群大臣加入这场赌局,以致这盘子开得太大了,现在光是看着些个人名和投注,他就头晕,眼也炫。
这么多人下了注,这赔率又该怎么算?!
其他人也齐刷刷地朝君然看了过来,有人故意闹君然:“君世子,你不会是要赖账吧?”
君然咳了咳,正想说等回京后他找简亲王府的账房再结算,话还未出口,手中的单子已经被人从身后一把抽走了。
封炎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几张单子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直接送到了端木绯跟前。
舞阳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道:“绯妹妹,本宫记得端木尚书说过你在算学上颇具天赋,不如你来试试?”
君然一听,急忙高声道:“来人,还不给端木四姑娘伺候笔墨。”
他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不客气地当了甩手掌柜,那神色间仿佛在说,能者多劳,就有劳端木四姑娘了。
端木绯有些啼笑皆非,眼看着四周一双双眼眸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让她这短短两天内就又体会了一次众星拱月的滋味,只得笑着应道:“那我就姑且一试。”
这赔率看着复杂,其实也就是君然没抓到窍门罢了,端木绯把两张单子扫了一眼后,就默默地开始心算,三下五除二,就把押了封炎胜的人一一给报了出来。
“谢三公子,两百两。”
“涵星表姐,一百两。”
“舞阳姐姐,一百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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