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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府
屋顶地上俱是一片雪白,清扫白雪的的小厮个个忙碌得热汗淋漓,脸颊通红。
小厮们一见到杜芷兰被绑了回来,忙面壁垂手,不敢再看。
陈氏站定在院中,环顾四周,冷哼一声道:“今儿谁若是敢走漏风声,把信儿传到老祖宗耳朵里。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身边儿的丫鬟趾高气昂的帮腔道:“夫人发话,你们都聋了,没听见吗?”
“奴才(奴婢)省得!”
陈氏轻点了下头,几个粗使婆子立马过来拖着杜芷兰往柴房走。
陈氏晓得夜长梦多的道理,待杜芷兰进了柴房,便吩咐人收拾了下包裹,拨了一批护卫带着杜芷兰去了幽州。
*
回到房间,陈氏脱下大氅,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喝了几口,心里这才舒服几分。
“药都喂她吃了?”陈氏捧着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夫人放心,十足十的量,一道药能晕上三天哩。”跪在地上轻柔捶腿的丫鬟认真的回道,“老夫人那头还没醒,府里全凭夫人您做主。”
陈氏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虽然杜芷兰险些害她命丧黄泉,可到底她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如今杜芷兰被送走,老夫人卧病在床,她只需等着儿子杜少擎回来,跟他说一番娶陈家女的事情,便万事大吉了。
陈氏正想如何跟杜少擎说这事儿,就见门外一个丫鬟脚步匆忙凌乱的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进来,连请安也不知道,你就这么没规矩?”陈氏眉眼冷下来。
“夫人。”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奴婢这么着急,都是因为……因为方才在外头采办茶叶的时候,听到了……听到了处置谋害顾、崔两家的罪人的事儿啊。”
咯噔一声,陈氏放下茶盖子,给捶腿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立马会意,起身关上房门,守在了门口。
承恩公府先前对景仁帝忠心耿耿,算计顾、崔两家的事情,也算出力不少。
府里的丫鬟小厮见徐家人倒了,心里自然是怕的,陈氏的贴身丫鬟耳濡目染,尤其如此。
是以,对萧元帝处置那些有关罪人的事儿,十分注意。
“你都说说,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消息?”
“谋害顾、崔两家的罪人里头,陛下将孟行舟孟大人判了五马分尸。
林阁老府上,全族男丁流放洛河,全族女子充入教司坊,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
听说,就连先前伺候过公主殿下,后来当了顾大人的翠姨娘被赐了毒酒白绫。
从前里应外合,害了镇国公府的那个亲戚,在洛河给找着了,被判了凌迟处死呢。”
陈氏抓紧了手里的帕子,颤着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丫鬟低头小声道:“西戎那头曾污蔑镇国公府通敌叛国的张将军府全家抄斩。便是……便是里头有靖南王府的两个亲戚,也一样,斩立决。”
丫鬟不知道那两个亲戚是谁,可陈氏却是清楚得很。
那两人,恰是曾高高在上的靖南王府唯一庶女慕容樱,还有慕容樱的女儿慕容眉。
原以为萧元帝看在靖南王府的份儿上会饶恕这两人一命,可结果,却是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半点儿不留情面。
陈氏不由慌了神,立马吩咐道:“快……快去瞧瞧国公爷和世子爷都回来了没!”
这么多人都被处置,承恩公府今儿还得罪了顾宝笙。
如果萧元帝要对承恩公府动手,要借口有借口,要理由有理由,要手段有手段……若真如此,他们承恩公府还有什么活路啊!
陈氏只盼着家里两个男子尽快拿个主意,最好的法子,便是连夜逃走,盘踞一州,建立小国。
她可不想死在顾宝笙的手里!
丫鬟领命,刚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便见披着一身风雪的杜少擎站在了门口。
“世子爷?”丫鬟又惊又喜,忙回头与陈氏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少擎!”陈氏一脸欣喜,忙让杜少擎进了屋,打算亲自帮杜少擎解下大氅。
年轻男子却是略微一转身,硬朗英俊的面容,淡漠无比。
陈氏知道大儿子脾气有时有些怪,也没生气,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便开始诉起苦来。
从孟行舟等人被处置的事情,说到今日因为顾宝笙的缘故,差点儿在南宁斋被杜芷兰砸死的事情。
陈氏很是替自己委屈,替儿子不值,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少擎,娘是真的伤心啊。你说说,当年若不是我们承恩公府帮忙,不是你出力,她哪儿有那么好的命享公主的福气啊!
恐怕人还没走到清屏山,人就死在半路上了。”
陈氏擦着眼角道:“如今倒好,她有了高枝,心里哪里有我们承恩公府的恩情,哪里有以身相许来报恩的意思?
要娘说啊,这么多人都被处置了,下一个八成就轮到咱们杜家了。倒是不如,趁着你和阿盈成亲的时候,咱们一家人连夜去平州。
那儿是咱们陈家的祖籍之地,天儿好,水好,人也好。去了那儿,咱们盘下平州,自立为王。任凭京城里的人气死,那也拿咱们没法子!”
陈氏原本不是爱流泪的人,可这会儿一想到自己堂堂的国公夫人,竟会沦落到连夜逃跑的地步。
而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顾宝笙,那个从前她最瞧不上眼的女孩儿身上,陈氏是越想越气。
一旁站着的杜少擎始终没有坐下,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娘,您还不知道您哪里错了,国公府哪里错了吗?”
陈氏擦干眼泪,眼底失望道:“少擎,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要胳膊肘往外拐吗?
她是广平王府的人,可不是我们承恩公府的人啊。你和娘,还有陈家,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要分清是非黑白,亲疏远近啊!”
陈氏还想再说什么,“啪”的一声,杜少擎便放了一张书信在陈氏面前。
京城中的大家闺秀素来以精通琴棋书画为荣耀。
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之家,但教养起女孩儿来,也不例外。府里的女孩儿个个从小饱读诗书,书画工笔俱佳。写信看信,自然不在话下。
陈氏疑惑的看了眼杜少擎,见他只把书信放在桌上便一声不吭,心里也不由打起鼓来。
迟疑一瞬,陈氏拿起书信,仔细读了起来。
书信厚厚一叠,不下数十页,每一个陈氏都认得,可每一个字都读得让她无比心痛,万分沉重。
待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那底下盖着的红色印章,还有红色手印,还有“陈云琅”三个龙飞凤舞的落款之名。
陈氏手哆嗦不停,数十张书信如雪花一般,从她手中纷纷飘落下来,盖在了她的脚上。
“这不可能!”陈氏惨白着脸,颤声说道:“你舅舅是娘的亲哥哥,是咱们承恩公府的亲人,再没有比他们府里更亲的了。
阿盈是你表妹,是要给你做世子妃的。娘连换庚帖的日子都说好了。他们怎么可能把我们承恩公府的罪状告到陛下面前呢!
儿啊,你一定要相信舅舅,相信娘亲啊。这些书信,肯定是有心人在挑拨离间,故意要拆散我们两家人的!”
陈家女子里头,唯有陈氏嫁得最好。这些年,陈家人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多亏陈氏仗着承恩公府的名头帮忙。
陈氏帮了这么多年娘家人,猛然见到素来待她亲热无比的娘家人写出给萧元帝告状的书信,心中自是百般不信。
“娘如此熟悉舅舅的印章与字迹,又何必欺骗自己呢?”杜少擎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语气平缓,像是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事。
陈氏深吸一口气,强辩道:“就算这书信是你舅舅写的,那肯定也是他被人胁迫而写!你自己的亲舅舅怎么可能会害你?!
这信是楚世子给你的是不是?他们就是见不得你好,见不得我们承恩公府好,专门儿害你的呀,少擎!”
陈氏如此执迷不悟,是杜少擎意料之中的事。
他没说别的,只淡淡道:“舅舅要拿承恩公府给陈明志换爵位。
他要楚洵答应,若是他帮忙扳倒杜家,陈明志得封侯。陈家,还得世代袭爵。
娘,陛下若真要我们承恩公死,不必如此费尽心机。没有人挑拨离间,是舅舅自愿上门告状的。”
杜少擎话一落,陈氏整个人都像被雷击中一般,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一直倾心善待的娘家,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了承恩公府!
这是要她的儿子去死,换陈家儿子的活啊!
想到此,陈氏不禁捧着脸哭了起来。
“少擎……”陈氏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
那群白眼狼,是她信错了人,帮错了人啊!
低头看了眼地上散乱的信纸,陈氏忙蹲下身把书信收起来道:“少擎,既然楚世子把信都给你了。
那意思……是不是楚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咱们计较那些事了?若是不计较……那陈家那边儿……”
“娘。”杜少擎出声打断她道:“今日我已面见陛下,上奏疏,言明父亲年迈,不宜为官。承恩公府有罪,不配爵位。
今日起,京中再无承恩公府。罪责全在爹一人,方才他已被押往洛河,流放终身了。
您和祖母,还有少凌,即日前往杜家祖籍之地,闵州。终身不得不得入京。
至于孩儿我……削发为僧,入大国寺,为民祈福。”
陈氏听完话,身子不由摇晃一下。
“你疯了?!”陈氏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人吗?
楚世子把这些东西送到你面前,那就是不计较了啊!
承恩公府簪缨世家,怎能说败就败?你这是害死你父亲吗?哪儿有儿子把父亲送上绝路的道理啊?!
圣旨还没有下是不是?”
陈氏立马抓住杜少擎的手,命令道:“你这就去给楚世子说,先前你的话都是一时冲动之下说的。
咱们承恩公府的爵位不能没有!便是你不想做承恩公,你弟弟也得有个靠头啊!”
然而,杜少擎的力气实在太大,陈氏根本拉不动。
“你……”陈氏还想出声教训儿子。
就听杜少擎失望道:“娘还不明白,儿子这样做的道理?
当年太后暗地施压,要笙笙死,娘当真忘了,您和清平庵尼姑勾结谋害笙笙的事吗?”
陈氏红着眼睛,立马反驳道:“我没有!”
“承恩公府的罪证,您谋害笙笙的罪证,还有您纵容陈家恣意妄为的罪证,孩儿都有。”杜少擎惨笑一下,“孩儿这样做,是在保全杜家人的性命。
若娘亲觉得,荣耀爵位远比性命重要,那孩儿也无话可说。”
陈氏手一僵,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公主府
顾宝笙正和北堂离两人挑选着首饰。
“云溪街那边儿新运来的首饰,成色倒是不错啊。”北堂离一面挑,一面跟顾宝笙闲话。
正说着承恩公府爵位被褫夺的事情,半夏突然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
“公主殿下,有两份礼送了过来。”
“两份?”顾宝笙起身,走到半夏面前来。
托盘上,放着两个首饰盒子,一为羊脂玉盒,一为黄花梨木盒。
但无一例外,上面都雕刻着她最喜欢的花纹,绿萼梅。
自打顾府换成了公主府的牌匾,京城中不少贵女都想投其所好,上门儿与顾宝笙拉近关系。
但,识趣的门房都知道,顾宝笙对此并不感兴趣。
毕竟先前,顾宝笙在顾相府不受宠爱,不少贵女见孟云遥势头极猛,纷纷帮着孟云遥欺负她。
如此两面三刀的人,顾宝笙并不觉得,有什么相交的必要。
如今的身份,她不需要求别人,也不想帮那些人作恶多端。
可今日,门房却将这两份东西送了进来。
显然,送这两份礼物,是她的熟人。
北堂离慢悠悠的走过来,瞧了一眼,便眼神复杂道:“这两人,是早就提前准备上了吧。”
顾宝笙的目光静静落在木盒边的小字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羊脂玉盒是秦池送的,黄花梨木盒是杜少擎送的。
她听楚洵提过,景仁帝死后,平津侯府败落后,秦池便无家可归。
萧元帝登基没多久,秦池就只身上路,往塞外去了。
羊脂玉盒子里装了一封秦池写的亲笔书信。
秦池的信略长,大意是说祝她这个妹妹,新婚大吉,福泽绵长。
看到“妹妹”二字之时,顾宝笙释然一笑。
秦池在云州之时便知自己不是顾宝笙,而是顾眠笙了,写这封信,也是在告诉自己,好好儿和楚洵过日子。
顾宝笙不由想,有时还真是天意造化弄人。
如果秦池没有中蛊毒,真正的萧德妃也没有死,那么说不定真正的顾宝笙便会顺理成章的与秦池相守一生了。
秦池年长顾宝笙五岁,一直把顾宝笙当做妹妹看,即便没有男女之爱,相信也会与顾宝笙相敬如宾。
至于与真正顾宝笙青梅竹马的杜少擎,如今已回到最初拜师学艺的大国寺,削发为僧。
顾宝笙摇头叹气,即便杜少擎愿意过千难万险娶真正的顾宝笙。承恩公府里的人,也定然容不下那女孩儿。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有人有缘无分,有人有分无缘。
顾宝笙只觉庆幸,她和楚洵是有缘有分之人。
想到杜少擎先前说她与顾宝笙是同一人,顾宝笙眼神露出一抹疑惑来。
她轻轻打开黄花梨木盒,里面亦是一封信。
书信只寥寥几行,待看到结尾处,顾宝笙不由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北堂离拧眉道:“杜少擎写这话给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北堂离是懂的。
庄周梦蝶,无非是说,庄子睡梦之中梦到蝴蝶飞舞。待醒来之后,不知道究竟是他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他变成了庄周。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已然分不清楚。
然而顾宝笙想到杜少擎曾说过的话,慢慢将手里的信件放回了盒子里。
杜少擎,大约是在提醒她,她顾眠笙和顾宝笙,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庄周为蝶,蝶为庄周。她为顾宝笙,顾宝笙为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本就不可分。
正如,她才醒来之时,也曾以为她的重生,是一场梦一般。
可到底,这场梦的结局是喜,她愿意走下去。
“他大约是让我珍惜眼前吧。”顾宝笙笑了笑。
秦池和杜少擎铁定是知道楚洵是个醋罐子的。
若送首饰,大约送的那些东西一辈子也不能见光,戴在头上。
若送这些精致的盒子,倒是能放在身边儿盛一些东西。
顾宝笙轻松调转话头道:“对了,阿离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去瞧瞧沈书娆她们吗?
这几日得空,你可要去?我陪你。”
北堂离闻言,立马会意,也不再提这些书信的事了。
只道:“我正打算去。不过,你若陪我,便留在外面吧。沈书娆那女人正恨着你,若是一早酝酿了什么阴招等你,未免不妙。”
“那阿离姐姐你呢?你可还怀着身孕啊。不如就隔着牢房,远远的瞧她们,别进去了。”
顾宝笙盯着北堂离的肚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担忧来。
她听说怀孕之人本就要虚弱几分,那日北堂离诊出身孕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的样子,她可从未忘记。
北堂离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含笑道:“笙笙,我哪有这么弱啊。别说沈书娆那几个女人,就是老虎来了,我也能把虎皮给你剥下来。”
顾宝笙无奈一笑,忙吩咐凛四下去多准备了些人手。
去见的,可不是纸老虎,那是母老虎啊。
沈书娆的母亲瞧着面容慈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谁能想到,那般柔弱的面容下,藏了一颗黑心啊。
两人在公主府休息了一会儿,便乘着马车到了北镇抚司。
楚洵此时还在宫中,守在北镇抚司的冷一,一见是主子家的小夫人和端阳郡主来了,忙张罗着把沈书娆和沈夫人,还有齐氏三人从地牢里提上来。
地牢鼠蚁众多,到处都是血腥发霉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宜堂堂的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亲自前往。
*
冷一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带着顾宝笙和北堂离到了一间小屋。
屋中装着一个大笼子,沈夫人抱着沈书娆小心翼翼缩在笼子的边角处。
而齐氏则是摆成一个大字,躺在正中央,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
只需这一眼,顾宝笙便知沈夫人和沈书娆的日子十分难过。
沈书娆没了右手右脚,沈夫人又是病秧子,在牢房里头打架,两人根本就不是齐氏的对手。
但齐氏似乎也不好过,不过一些日子没见,一头青丝已变得白发苍苍,满脸都爬满了皱纹,皱巴巴的像树皮一般。
她眼睛看着笼子顶部,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开春了,阿沔要出去买糖人儿了。
买三个糖人儿,一个给王爷,一个给我,一个给自己……吃了糖人儿,还要吃鱼丸面……长长久久,安安康康……”
一旁的沈夫人一边哭,一边捂着沈书娆的耳朵。
顾宝笙仔细一看,竟发现那耳朵边缘缺了一角,似乎是被人咬掉的。
再看齐氏疯疯癫癫的样子,顾宝笙和北堂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冷一一早在这屋子里熏了香,顾宝笙和北堂离坐在门口处,倒是并未被熏得吐出来。
“公主殿下,郡主殿下。”冷一亲自给两人端了两杯红枣茶来,又道:“可要属下打上几鞭子,让她闭嘴?”
顾宝笙摇了摇头,只道:“你先下去忙吧,这儿有凛四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冷一闻言,走到朝凛四点点头,示意这里就交给他了。
凛四会意,抬脚便进门站在了笼子旁边。
方才在地牢里,沈夫人被齐氏吓得回不过神来。这会儿外头的风吹进来,她被冻得打了一个机灵,心中的恐惧,这才渐渐消下去。
略微侧头,顺着那道明亮的光线看过去,便瞧见门口处摆了两张椅子,一张桌子。
红枣热茶的香气热气腾腾飘散,门口的两个女子,一妩媚,一清雅,格外出挑,也格外熟悉。
待看到北堂离的时候,沈夫人脸色一白,几乎要尖叫出来。
这容貌,几乎与她的表姐尹灼华一模一样啊!
但尹灼华即便在世,也不会如此年轻……这让沈夫人想起了尹灼华怀的孩子。
她一直称病在家,并未见过北堂离,更不知道北堂离就是端阳郡主。
“你……”沈夫人声音沙哑,十分激动道:“你是灼华姐姐的孩子吧?”
转念又一想,若是尹灼华告诉了北堂离真相,那她和书娆还是没救啊!
因而,沈夫人立马又问道:“灼华姐姐在哪儿呢?她,她跟你在一起吗?”
北堂离浅啜一口红枣茶,淡淡道:“是啊,我的好姨母。我的确是她的孩子。不过很可惜,母亲生下我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了……我那时,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呢。”
沈夫人不知北堂离到底对她母亲的死知道多少。
她只知道,安平伯死了,安平伯府和她的娘家都没了。眼前的女子和顾宝笙看上去关系不错。
沈夫人忽略了“当时”两个字,只当是尹灼华死的早,又没告诉北堂离生父,那剩下的话,她就可以胡诌了。
若是北堂离开恩,她和书娆就有救了啊!
“好孩子。”沈夫人泪流满面,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你快救救我和书娆吧。书娆是你的亲妹妹啊。
你瞧瞧她,如今连命都要没有了,多可怜啊。我和你娘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她勾引你姨父,还怀上了你,是她的不对。
可我当年从未怪过她啊。只是她自己心中有愧,执意要远走高飞,这才害得你流落在外多年。
姨母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们,如今见到你平平安安,姨母当真是高兴啊。好孩子,这儿是吃人的地儿,不是说话的地儿。
你先带姨母和你妹妹出去,让姨母好生给你赔罪吧!”
沈夫人哭得满面泪水,声音柔弱,满含真情。
若是北堂离和顾宝笙不知真相,恐怕还真会被这一幕骗过去吧。
北堂离嘲讽的笑了笑,也难怪她的母亲那么多年来没有看清沈夫人是一只白眼狼。
这唱念俱佳的沈夫人,不登台唱戏,北堂离觉得,还真是可惜。
“沈夫人。”北堂离含笑道:“你是觉着,搜集消息的锦衣卫都是吃白干饭的,不知道你的底细是不是?
你和安平伯为夺尹家家产,里应外合,害死尹家人,囚禁我母亲的事。你以为一辈子都可以埋在地下,不见天日,不为人所知是不是?”
“实话告诉你吧。”北堂离拖长音调,讽刺道:“事实如何,我早一清二楚。如今过来,就是看你下场,要讨回尹家印章的。
你若识相,便拿出来吧。”
尹家的财产,三分之一是明面上的,三分之二是存在暗地里,留给后世子孙的。若尹家有事,那一笔财富可让尹家后代子孙东山再起。
抄完安平伯府,搜遍安平伯府每一处砖瓦,都不见印章。北堂离下意识便猜到,那印章定然是被沈夫人亲自收了起来。
沈夫人对上北堂离含笑嘲讽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静下来。
“好孩子。”沈夫人哭道:“那东西我是真不知哪里啊。我和你母亲自幼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会下那种狠手啊。
这一定都是误会!书娆是你的亲妹妹,你在世上也只有我和书娆两个亲人了。
难道,你不愿意相信我们这些亲人,反倒去相信外人吗?书娆身子骨快不行了,你是她的亲姐姐,可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啊!”
沈夫人话刚落,“咔嚓”一声,一片金叶子便削掉了沈书娆的一只耳朵,那伤口立刻涌出血来。
“啊!书娆,书娆!”沈夫人忙撕下一块衣裳碎片捂住沈书娆的耳朵,满含悲愤的质问北堂离道:“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啊!”
北堂离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茶冷笑道:“那你呢?你家不过是个破落户。
吃尹家的,用尹家的,连出嫁的嫁妆都是用尹家的。可到头来,你这个亲妹妹又对我娘做了什么,对尹家做了什么?
比起你的狠毒来,我还真是望尘莫及啊。”
沈夫人柔弱的面庞上立马流露出一抹阴毒的妒忌来。
尹灼华出挑,她就活该泯为众人吗?
都是亲戚,凭什么尹灼华要比她过得好?
“你不服气也没用。”北堂离挑眉一笑道:“事实证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不行!你一辈子也赶不上我娘!
哦,对了,我忘了介绍一下我的身份了。我是端阳郡主,也是镇国公顾延琛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子。”
“你……”
沈夫人心里纵然百般妒忌,千般愤怒,恨不得北堂离头上立马砸下一块砖来砸死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北堂离如今的身份地位,的确是比她和沈书娆高出太多。
她和沈书娆能不能顺利出去,全靠这个端阳郡主对她的做法和说法是否满意。
顿了好久,沈夫人才开口道:“我愿意把藏印章的地方说出来。
但,我有三个条件。”
北堂离和顾宝笙对视一眼,不由同时笑了一下。
“沈夫人,到这时候,你还要和我提要求?”
“端阳郡主。”沈夫人含着怒气道:“尹家留下的财产富可敌国,你若是不愿意要那印章,那就亲自下令处死我和书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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