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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突然很是怀念在晴县时,每天一醒来就能闻到的七里香的体香。
现在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想要做出散发着她的体香的香囊,难度加大了……好像不是一点点。
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她们又怎么样了。
含笑是不是在教导仙草,七里香有没有给李四伯大儿子跌断的腿换药,忍冬杜若按日子算应该要出诊了,应该没忘吧?
我走出舱房,临风轻叹。
华音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不知面对如此美景,葛公子缘何叹气?”
我略一迟疑:“‘流水漾清波,客舟逸兴飞’,华兄离家数月,可曾……怀念过家中的人?”
华音冷笑:“怀念?我为何要怀念?”
我愕然,转过头去看他。青年清俊的眉目正在渐渐褪去青涩,只在还有几分圆润的下巴上依稀还能看到一点影约的少年的影子。
双眉微锁,目光漠然,面容严峻,与方才的不羁风流迥异。
他看上去不像是说笑。
似乎他与家人不睦,或者说,相看两厌。
我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开始称赞昨晚的茶。
华音轻轻巧巧地收起严肃的面容,笑道:“看来百草公子不仅医棋双绝,于茶一道上也颇有研究。”
我呐呐一笑:“非也非也,在下于茶一道上一窍不通。只缘茶亦可入药,较为相熟耳。”
华音眉眼轻挑,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
我给他这一眼弄得瘆得慌,不禁顺口道:“现在才发现,在下的那位发小与华兄并不如何相似。”
华音道:“那是自然,世上本就没有完相同的两人。”
我默然。天际处一抹青山浮水如螺子黛。
华音朗声大笑,唤来回雪取江心水煎掐尖白毫银针。
之后的几天里,华音言笑如常,似是此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我私下里留了个心,这才发现,不只是华音自己,余下的五人也从不曾在华音面前提起任何有关“家”的话题。
忽而又有一天,我与华音正船头手谈,罗建宁的小厮飞暮过来,说是他家主子新描了一幅碧水长空图,邀我前往舱内鉴赏。
我顿感奇怪。平时从不会有人来寻我去干什么。在这船上,若想找人,走出船舱就是,小厮们只干些洗衣做饭、研墨煮茶之类的琐事,不曾见人使小厮传话的。
华音倒是淡定地放下棋子,对飞暮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葛公子一会儿就去。”
飞暮还想说什么,被回雪拉开了。
华音重新拈起棋子,冲我笑笑:“早几日他们就曾想要在下做个说客,只是在下觉得阁下若会应下,自不必在下摇唇鼓舌;若不愿,纵唐睢、相如再生亦无用。阁下绝非那种因人一言便会改变心意之人,是以一直未曾应下。”他抬手,吃去我一子,“看来,是建宁等不及,要亲自出手了。”
我道:“华兄过奖了。”
华音挑眉:“阁下当真不好奇究竟是何事?”
我淡淡道:“究竟是何事,见到罗兄之时便知了,不是吗?”
华音幽幽一叹:“阁下当真奇人也。”忽而将手上的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在下认输。”
我起身,敛衽行礼:“多谢华兄成,在下失陪了。”
华音坐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撇着细碎的茶沫子:“慢走不送。”
我微微颔首,走向船舱。
罗建宁已经在船舱里等着了,紫檀木雕撒枝桃花纹方桌上铺着一方浅绛山水,正是前几日画舫行过的修水风光。
我笑道:“罗兄好兴致。”
罗建宁冲我点点头:“在下所求之事,想来阿音已同葛公子说过了吧?”
我一脸诚实:“还不曾,不知罗兄所求为何事?”
罗建宁见我不知,亲自为我斟了一杯明前龙井:“阁下可还记得,我等是因何缘故前往修阳?”
我略略一想:“安王?”
罗建宁点头。
原来,安王自幼体弱多病,为此也曾四处求医问药,幼时宫里的太医看遍了不说,民间的各路神医各种偏方不知找了多少,可就是总不见起色。直到快十岁上,遇见了年未而立四处游历的一代医圣楚一凡。
只是楚医圣也说这病难治,他也不能根除,只能开方调理,病人情绪也不能有太大波动。饶是如此,二十年后还需另一名医,根据安王那时的身体状况重开药方。
如今已是第十九年。
罗建宁抱歉一笑:“当年楚医圣曾说,想他二十年后也应还尚存人世,若有不虞,亦有新得长女,只要悉心教导,届时也应已可独当一面。可惜在那之后不过六七年,便传来楚医圣意外仙逝,两女一子结庐守孝之事;三年孝满后,又传出楚家后人一齐失踪之事。”
我略略一想,当初楚前辈说二十年后要么自己要么自己的女儿会来回诊,结果二十年将至,楚前辈自己已经没了,女儿也找不到了,等着回诊的病人就只好另寻高明了。
只是……“听闻楚前辈曾收一徒,现在也该有二十多了?”我微微蹙眉。
罗建宁苦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楚前辈的那个徒弟……其父为一代江湖名侠,家学渊源,只听说两年前以弱冠之龄夺得天下第一剑客之名,倒没听说他于医术上还有什么造诣。”
我点头附和:“也是,楚前辈英年早逝,只怕也不曾教导他多少。”
罗建宁一脸期待地看向我:“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轻叹:“好。”
虽说是答应了,却也要求先去看古剑飞的朋友,再去看安王。原因无他,先来后到。
此事之后,华音又邀我下了一次棋。一局终了,他递给我一枚玉佩:“当初相识之时,安王曾遍令府中下人‘执此佩者,出入随意’。左右在下也要与阿欢阿蝌他们一同进府,到时候沾沾的他们光便可。反是阁下,若不用这个,该怎么进去呢。”
我伸手接过,玉质光洁温润,宛如少女幼嫩的肌肤,玉色为柔和的淡青色,在月光下闪现出隐隐的微芒。
我不禁赞道:“真真好玉,多谢华兄。”
华音一笑:“安王府出来的,自然是上好的。”
我低头称是。
头顶上传来华音带笑的声音:“阿欢,阿蝌,你们是前来观棋的么?哎呀不巧了,刚刚结束手谈,正打算各自回舱呢。”
我抬头一看,夏初的月亮本就黯淡,何况今晚只是半圆,倒是烟波浩渺的江面上还隐隐有几分月意。朦胧如牛乳的月华下,夏蝌与林欢结伴而来,衣袂飘飘如月下仙君。
见我二人已经看到他们了,林欢便道:“原来如此,真是不巧,不知葛公子可有空闲,与我二人同赏这江上月景?”
夏蝌对我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情款款艳若桃花。
华音看看我,又看看这二人,浅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失陪了。”
华音挥一挥衣袖走了,夏蝌林欢取了蒲团围坐在我四周。
初夏微凉的熏风扑面而来,蕴着江水的淡淡腥味与岸边野花的芬芳。
我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
这个架势,与其说是赏月,倒更像是要寻我谈心。
我摆正姿势,酝酿好神情:“夜色深沉,不知二位兄台为何事而来?”
林欢笑道:“葛公子果然机敏过人。”
夏蝌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百草公子乃是一代名医,望闻问切之际早就练就了一副八风不动闻风而动的本领,见微知著见叶知秋闻弦歌而知雅意,又怎会看不出你我之意。”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相处这几天,倒是头一次看出夏公子如此风趣。”
林欢早就笑成了一团,夏蝌也终于掌不住笑了。
我正色道:“不知夏兄深夜来寻,是有何事见教?”
林欢收起嬉闹的神色,缓缓道:“不愧是百草公子。”
看来我的猜测没出错,夏蝌是真的找我有事,林欢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既然能放心地给人看热闹,夏蝌找我的事,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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