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深不知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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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公子,修阳到了。”

我回头一看,是回雪。

我冲他笑笑:“多谢。”

他一言不发,向我行了一个礼就退下了。

雪里踏依然站在修阳的码头上,沐浴着晨光如上古神兽。

我激动万分。待到一刻钟后画舫靠岸,雪里踏激动地嘶鸣着向我冲过来,我也极兴奋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它的脖子,狠狠地在它茂密的鬃毛上蹭了蹭。

对此,雪里踏报以一声欢喜的长嘶。

甲板上脚步声纷乱,我回头一看,华音,罗建宁,林欢,夏蝌,柳蔚,杜玉卿,六人穿着整齐,一字排开,恰如初见。

华音微笑着抖开手中的十七骨斑竹折扇:“葛公子这马果真灵性。”

雪里踏骄傲地朝天打了个响鼻儿。

我看向华音手中的折扇,这才发现他拿的正是那夜那柄。

“修阳已到,阁下怕是要与我等分离了。虽说聚散随缘,奈何在下总觉得在下同阁下缘分未尽呢。”华音的声音爽朗肆意,一如那夜,“‘天地阔远随飞扬’,江湖浩瀚,后会有期。”

回雪飞暮从船舱中转出来,怀中抱着我的行李。

我接过行李:“近日来还要多谢诸位扶持。望他年重逢,还能如前几日般,把酒清谈,对月煮茶。”

余下五人也一一道别。

回身跨上雪里踏,我迎着朝霞向修阳城内进发。

内心泛起一股隐隐约约的酸涩,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眼睁睁看着家人离开的时候。

“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我们缘分未尽。”

我轻声念道。前方红日初升,千门万户沐浴着霞光。

雪里踏轻轻叫唤一声,似是在与我相和。

我拍拍它的脑袋,引着它一步步前行,心里却是惶恐不已——无他,我突然想起,说不定我根本找不到古剑飞的那个朋友。

修阳城是个极繁华的大城,有十个维州城大,单单是内城就有三万余人口。

现在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要在这偌大的陌生的城中找到一个素昧平生不知名姓的人,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更何况我之前行路靠的都是雪里踏作为良驹的直觉与古剑飞为我指的大致方向,间或问一问路。如今连自己要去何方要见何人都一无所知,连问路也无从问起。在路上时,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才发现,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过是末路英雄在绝境中的自我安慰罢了。

现下,我的船已经撞到桥上了啊!

昨夜我清醒了一整夜,早已饥肠辘辘,早晨离开之时又太过匆忙,忘了用早膳。我骑在雪里踏背上,双眼来回巡视着,寻找可以吃早饭的地方。

待到我寻得一处吃饭的地点时,已是整整一个时辰后了。

是一处小小的馄饨担子,现煮的热腾腾的鲜肉馄饨三文钱一大碗,飘着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端的是香飘十里勾魂摄魄引得人食指大动。

当然,除了馄饨师傅手艺精湛高超堪比食神外,我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一个小小的原因。

我要了一大碗,靠在雪里踏身上慢慢吃起来。

馄饨才出锅没多久,烫得无法进口,我一边轻轻将勺子中的馄饨吹凉,一边打量着四周形形色色的店铺。

对面是个药行,名唤“济世堂”。出于对同行的敬意,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药行里站着一位五十上下颇为富态的顾客,面色红润肤色白皙,穿着宝蓝洒金满绣云纹牡丹的的杭绸袍子,袍底露出黑色香云纱的裤脚,腰间挂着羊脂玉翁仲,头上戴着赤金盘螭冠,插着紫金嵌宝雕花簪,簪子上的花纹是……离得太远,看不清了。

不过,不管簪子上雕有什么花纹,此人必然是个有钱人。

有钱人的身旁站了一个人,小厮?长随?管家?正同药行的伙计在说着什么。不对,不是在简简单单地说话,是在争执!

我打量着这济世堂,飞檐长探,下有雕花;门扇大开,上刻梅兰;牌匾高挂,铁画银钩。更兼占地不小,在寸土寸金的修阳,占地比纹饰更能反映出店铺的财力强弱。

很明显,这家济世堂经济雄厚,也该颇有地位,但那个有钱人还敢在这儿争执,说明他不是一般的有钱,还应该很有权。

根据我对修阳为数不多的了解,这应该是个官老爷。

我细细思索了一下,所以,这事应该是有一个官老爷当着我的面同我的同行起了争执。

我站不住了,三口两口吞掉碗中滚烫的馄饨,撂下碗筷就走进了济世堂,正赶上那位小厮或长随或管家嚷嚷:“你们是不是没那个本事开药行,没那个本事的话就别开,怎么连个滋补的方子都开不出来,不是庸医是什么?”

药行伙计大声道:“你家老爷身体好得很,根本不需要吃药!”

小厮或长随或管家再次嚷嚷:“好得很怎么会精神日渐短起来?胡扯!”

药行伙计的声音更大了:“那只是因为你家老爷上了年纪罢了!”

我看此局难解,走至两人中间劝架:“好了好了,两位兄台,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小厮或长随或管家道:“你又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药行伙计看我一身游方郎中装扮,拉着我的手腕拖到那官老爷面前:“你也是个大夫,你来看看,这位老爷到底需不需要吃药进补!”

我试探地看向那位官老爷,正好他也在审视地打量我,然后,向我伸出了手腕。

我谨慎的搭脉,脉象平稳有力,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我轻声说:“老爷十分康健,确实无需进补。”

药行伙计头一抬:“还犟!再犟下去还不知要多花多少冤枉钱!”

小厮或长随或管家也不甘示弱:“你以为我曹家缺钱吗?”

我轻咳一声:“若是当真不缺钱,在下倒是有一个适宜健康而又生性多思的人进补的方子。”

药行伙计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我继续说:“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小厮或长随或管家也安静下来,等他的主子做决定。

官老爷略一沉吟:“不知这位小兄弟说的是什么方子?”

我淡淡道:“上品拇指粗的长白山野山参五两,配莱菔子二钱,每次取一副煎服,每日早晚服用,一日两次。”

药行伙计愣住了,官老爷与他的小厮或长随或管家也愣住了。

药行伙计愣了半天,终于叹道:“绝妙,绝妙!”

官老爷大喜,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厮或长随或管家走了。

药行伙计对我十分感激,领我至店后上房以上等铁观音款待。我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嗯,入口柔和,唇齿留香,还行,远不及我在画舫上喝的茶。

我抬头看向药行伙计,是个穿着青布外衣的年轻人……大概也就比我大个五六岁,衣服头发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只是面上的感激之色业已褪去,变成了疑惑与隐隐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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