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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彼时他们在千鹰关的军机大帐里, 旁人都退去，只留了他们四个, 傅家兄弟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虞子鹰没有落座，他身后的姮舒漠走到了北枝面前, 摘下了兜帽，她笑起来十分温柔，笑容里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拘谨轻声问她：“你是叫北枝吗？”

　　她带着一点狄语的口音，带着突如其来的亲切, 恍然间让北枝回到了她此生出世时候的那一天。

　　她从温暖的混沌黑暗里再度来到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 被北清河抱在怀里，男人的声音带着喜悦和温柔：“你看，她睁开了眼，她的眼睛很漂亮。”

　　当时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女子的声音说：“给我抱抱。”

　　婴孩时候看不清世界的模样, 只隐约记得这个怀抱温暖又好闻, 等到她能看清这世界的时候，却早已没有了见到生母和北清河的机会。

　　她以为这辈子会和上辈子一样, 再没有见到亲生父母的机会。

　　上一世他还是定昭王的时候就被挖出了身世真相, 说她的亲生母亲是狄女, 更有甚者说他母亲是边关流离狄妓，流言蜚语将北清河一颗忠于君国的心拿出来当做了风流笑话, 也把她的一颗爱君爱国的心钉在了投敌叛国的耻辱柱上。

　　赵之烨是始作俑者，而那时候她也根本不晓得自己的亲生母亲会是白狄王座姮舒漠。

　　在那个时候，原本应该是爱着她的人在哪呢？

　　北枝喘息着后退, 慌张拉开自己和姮舒漠之间的距离，撞在了身后楚山青的胸口。

　　楚山青眉头拧得很紧，扶住她将她护在了身后：“王座、虞将军，战场不言家事。”

　　姮舒漠看着北枝抗拒的摸样心中一痛，面上却轻声笑笑：“你便是大昭的贤王？”

　　楚山青微一颔首，对面虞子鹰一双冷蓝的眼眸就锁定在了他扶着北枝肩膀的手上。

　　楚山青又侧身挡了挡。

　　姮舒漠落座，看见他警惕意味十足的动作突然问道：“你们是恋人吗？”

　　北枝往青哥身后一抓，出言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姮舒漠低下了头，北枝推开楚山青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只飞快地看了姮舒漠一眼就冲出帐外跑走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上辈子虽然白狄没有真正参与千鹰关一战，但北望终究是死在狄人的手里，如今告诉她她的生母就是白狄的女王，这怎么能叫她接受？

　　况且，如果姮舒漠真的就是她母亲，为什么上一世的时候她没有站出来呢？

　　没有在她和虞子鹰围剿隗霄的时候站出来，也没有在她受到赵之烨迫害的时候站出来……

　　以至于她到死都以为自己的生母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狄女，或许死在了边关，或许终老于俗世……

　　她从未在家庭里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北清河和她身处两地，而老王妃柳氏虽把她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也终究在北望死后郁郁而终。

　　最后的她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定昭王府，什么也没有……

　　如今她这辈子有了疼惜她是女儿身的哥哥，有爱她护她的恋人，偏偏这时候姮舒漠走到她身前摘下兜帽，露出她属于王族权势的那一面气质默然无声地告诉她，你是我的女儿。

　　这叫北枝怎么能一时间接受呢？

　　楚山青神色不悦地淡看着姮舒漠，又看了看虞子鹰：“虞将军，合谈一事我看并不需要花将军的参与，互利互惠的事情，和本王商讨也是一样，只是不知道王座和虞将军，想从北家军这里得到些什么？”

　　虞子鹰没有说话，姮舒漠喝了口热茶，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她周身有种独特的无法让人忽略气质，淡然又孤傲，姮舒漠又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北望他还好吗？”

　　楚山青脸上的不悦已经溢于言表：“王座，这是和谈，并不是寒暄问候的好时机。”

　　姮舒漠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斑斑痕迹和磨毛了折痕的边缘都表露着这封信的不同寻常。

　　姮舒漠将信封递给了楚山青，那封信上面写着“吾儿北望亲启”，字迹铁画银钩，应是北清河所写，楚山青将信收好，没有拆开，心下仍旧警惕。

　　姮舒漠苦涩地笑了笑：“一别之后再不能见，我问不到清河，难道还不能问问他的儿子吗？”

　　楚山青面有疑惑地看了姮舒漠一眼，又复暗中观察虞子鹰，却发现这人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和吃醋的表现。

　　可北枝若是姮舒漠和北清河的孩子，那么虞子鹰作为姮舒漠的恋人，难道不应该感到不适吗？

　　姮舒漠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轻声笑着叹息：“毕竟不论怎么说，我也是北望那孩子的姑姑……”

　　楚山青愕然抬头看着姮舒漠。

　　姮舒漠一片安然由他打量，她容颜姣好，却也要在时间长河中谢去青春芳华，像荼蘼谢后不再了的春天，却也怀着寂寞而淡雅的心事看过秋冬，不争不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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