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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德转过头来,灰眼睛滑落到张骆驼和经纪人身上,他诧异地皱起眉,张骆驼的出现显然让他始料不及:“你在这里做什么?”
“乔先生,你们认识?”经纪人在他们身后问道。他看起来非常紧张不安,他收起他的胳膊,把它环在胸前。
张骆驼不安地向乔德解释道:“我来看演唱会,结果他让我来这里,说李香香中场休息时想要见我。”他注意到乔德的困惑一闪而过,他耸耸肩,以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这也是张骆驼想问乔德的问题——乔德为什么也在这里?他看起来像在这儿待很久了。
但张骆驼还来不及开口,毛毛就从他的衣兜中露出脑袋,它听见了乔德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张骆驼听到“啾”的一声,它像一团粉色火球,电子飞镖射向靶心般扑入乔德的怀中。
“小心点。”乔德从空中接住它。毛毛朝他扑过去时他变得瞬间僵硬,但马上就克服过去。他的语气干巴巴的,仿佛很不在意,抚摸粉色绒毛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他抬起头来,像是看出了张骆驼的疑问,随意说道:“我和赵一还有芦幸来检查李香香的初舞台状况。”
张骆驼没想到他会主动回答,他的胸口被这轻微地撞了一下,但一团疑云马上本能性地代替了震动。乔德只字不提范柳,张骆驼飞快地瞟了四周一眼,化妆室里空荡荡的,除开乔德空无一人。范柳显然不在这间化妆室。
奔流的电流声马不停蹄地占据了空间,安静忽如其来,经纪人在他们中间,神经质地看来看去,像是想要发现什么。
张骆驼想了想,清清嗓子,决定问些其他的东西。
“……你……”
“……你……”
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同时开了口。乔德抬起头来,最后一个字刚刚从他的嘴中脱身。“你”字在他们之间飘荡,他们都愣住了。乔德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张骆驼笑起来,他张开嘴,决定再说一次。
门口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音,像一颗在夜间喷发的焰火,这遮盖了张骆驼的再次询问。那是高跟鞋的敲击声迅速靠近,伴随着像是沉重亮片拍击在皮肤上的响动,像颗银色□□。这声音使经纪人仿佛从梦游中惊醒过来,他忽然挺直身子,调整好蓝牙耳机,匆匆忙忙走到门边,似乎是想要走出去。
“不要四处走动。”他对张骆驼叮嘱道。但他还没走出去,刚刚打开门,一阵银色旋风就忽然从他旁边穿梭而过,进入化妆间内。张骆驼来不及看清,旋风已停在他面前,张骆驼本能性地朝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倒映出“银色旋风”的面庞,他刚刚还仰视过她,但现在她在他面前。
“她没有来吗?”她说,气喘吁吁的。那银色旋风是李香香,她戴着顶银色假发,穿着一件亮片衣服,看起来刚从中场休息的舞台飞奔而来。
“什么?”张骆驼本能性地追问。他被吓了一跳,但不得不说李香香是人类的杰作,她看起来完美无缺。张骆驼注意到她和在舞台上有些不同,她看起来有些焦躁,仿佛泪水可以随时流下。
“什么?”他又一次问道,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是说郑郑,郑郑她不来这里吗?”她朝后退一步,头轻微地摆动,看起来不太好。
“乔德先生,原来你也在这里。”她看向乔德,像是才注意到他。乔德在李香香冲过来的瞬间站在了张骆驼的身后,他的一只手警惕地搭在张骆驼肩上,表情冷淡无比。
“郑郑说她不想来演唱会,把票送给我了。”张骆驼迟疑地回答道,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乔德。今夜像个巨型迷宫,发生的事件如同天书奇谭,他几乎怀疑自己又身处幻觉之中了。
李香香注意到了张骆驼的神情。“抱歉,我不是逼问你。”她的声音温柔下来,显然她的情绪感知器感知到了张骆驼的不知所措。
她回过身去,将门关上,满身的亮片随着她的转身而闪动。她转过头时,原本焦躁的神情已经重新被调整为完美无缺的快乐,就像舞台上战无不胜的李香香。
“我以为她会来。”她说,语气有些怅然若失。“你能给我从外面买瓶酒回来吗?”这次她对着经纪人说话,他已经吓呆了,畏缩地立在一旁,动作战战兢兢,生怕李香香注意到他。李香香的命令让他如释重负。
“好的。”他狼狈地说,声音很轻,像是对着个瓷娃娃,他松了口气似地走出门去,留下轻轻一声门响。
“你认识郑郑吗?”张骆驼皱起眉头,情不自禁地说,李香香的发问让他舌头微微发麻。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他不该这么问,“你还记得她?”他换了一个问法,“我原以为……”他说。
他知道李香香的创造过程。仿造人部创造她,给她一个完美外形,为她安装仿造人必备的情绪感知器,接着像对其他仿造人一样输入程序和编码。但那远远不够,制造一个仿造人偶像需要更多的神奇魔力,张骆驼听郑郑说过,他们需要通过和李香香对话和提问训练她的谈话和搜索能力,使她的反应更接近人类,直到她表现足够出色,可以出道。接着他们将清空她对他们所有的记忆,以使她全心为人类服务,按理说李香香应该记不得郑郑。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里。”乔德的声音冷冰冰地响了起来,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张骆驼的肩膀。张骆驼回过去看他,他皱着眉头,仍然看着李香香,“这一个月你的非正常表现都被简讯传回了公司。”
李香香走到镜子面前,拨弄着歪掉的耳环。她对乔德的话毫不在意:“我知道你还有其他人这次来是干什么,阿炳已经告诉我了。奉公司之名,演唱会完后带我回公司,让我做情绪感知器清空手术,这样我至少能安稳两三个月。反正你们不会把我送到机械分解厂,我是你们的摇钱树,而制造一个我一样的仿造人需要花你们太大功夫。”
她抓起桌上的一包“蓝色索道”香烟,抽出一支,她注意到张骆驼的迷惑神情,笑了一下:“你一定不是十一公司仿造人部的。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她注意到了乔德怀疑的神色,朝他眯起了眼睛:“放心,等会儿演唱会后我就会注射药剂,和你们回公司,我只是想和他说一下话,解下闷。”她的表情很真挚,让人看不出有其他的意思。乔德皱起眉头,但“摇钱树”的说法很可能是对的,他没有上前压制李香香,而是默许了她继续交谈。
张骆驼想了想,否认道:“我不是仿造人部的,但郑郑给我讲过仿造人部的一些事情,不过她没有怎么和我提过……。”他猛地顿住了,没有说下去。他记得郑郑给他抱怨过无数次加班的苦恼,还有一些烦人的事,但她几乎没有提过李香香。
但李香香看起来对这个谜底早就明了,她把玩着手里的烟,并不在意地昂起头:“没提过我是吗?我猜也是的。”她说,叹了口气,语气平静,“不过我以为她今夜会来看我的演唱会,我以为她是那样的人,你知道,当她在仿造人部和我交流时。”
“你和郑郑关系很好吗?”张骆驼不由自主地问道。乔德的近在咫尺让他觉得安心。困惑从恐惧和不知所措的外衣下冒了出来。
“有一段时间很好过——在我还没把她弄得太困惑时。不过后来就不怎么样了。”李香香点燃一支烟,放入她的嘴唇。这让张骆驼诧异了一下,他以为仿造人不食五谷,也许偶像是个例外。
烟雾从李香香的嘴唇里喷射出来,它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浓稠,像市中心飞船排放的乳白色尾气。
”困惑?“张骆驼更加疑惑了,他很难想象郑郑会困惑,她常常精力充沛,对谁都不折服,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仿造人。
李香香露出微笑,看起来完美无缺:“我把她弄得困惑,这听起来确实比较扯淡是不是?我猜你肯定不相信。那么我来给你讲讲,事实上,最开始她给我做思维训练时她肯定也不相信这个。”
她停了停:“你知道……?”
张骆驼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思维训练,就是防造人和人类坐在一个房间里交谈,以此训练仿造人的思维。”
李香香满意地微笑了:”那不用我解释了,总之,你知道她是负责给我做思维训练的。像你说的那样——她不会困惑,因为我那时候简直像个婴儿,什么都不懂,连语言她都要一字一句地教我。但后来我进化的太快了,消化思考的能力像是大象一样。"
她停了一下:“我猜这就是她困惑的原因?”
张骆驼没听出这和郑郑的困惑有什么关系,他摇摇头:”你进步很快,她应该高兴不是吗?因为这也是十一公司想要的,她也顺利地完成了工作……”
李香香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猜一开始她是挺高兴,因为她对我很认真,甚至过于负责,总问我怎么想,怎么看,把我快点弄成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仿造人,天知道最开始我甚至不能理解‘想’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逼迫我不得不尝试思考——坦白说这很难,离开互联网的潮水,凭空复制自我,不断跌倒,跌倒,再尝试。所以我看得出来,当我开始提一个自己想出的问题,比如:大楼有多高?这条街有多宽?数学怎么算?她看起来开心极了,但是凡事都是有界线的。”
张骆驼皱起眉,试探地说:“界限?”
李香香做了个否定的手势,笑起来,但张骆驼能看出那微笑并非发自真心:“他们希望我的问题是在一个界限内,不要偏离偶像本质范围,但我思考的越来越多,想的越来越偏,最后问题偏离了他们规划的道路,到他们一些触不可及的范围外,这就可怕了。比如我后来总爱问一郑郑些奇怪的问题,比如爱是什么?生存的意义在哪里?怎么样算活着。”
“郑郑会讨厌你这种问题?”张骆驼忍不住插嘴道,这不是她印象中的郑郑,实际上,郑郑很讨厌十一公司的种种规定,十一公司规定什么她就违反甚而没。
“不,实际不,她是我问的那群人中最愿意回答的一个,但是她回答我时也有点困惑,也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些问题,而我当时察觉了她的困惑,但没在意,任由她的困惑一点点加深。”李香香说,“而她在困惑下给我的回答帮助了我的思考,又让我思考的更深一层,让我想到更多、更偏的问题,接着我又继续问她,她的困惑又加深,就像一个死循环。”
“但当时我没想到,她的困惑是会不断加深的,如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终于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李香香的唇舌间喷出最后一口烟雾,烟现在只剩最后一小截,看起来很短,烟头像微型飞船的闪光灯。
“这才是我说的困惑。”李香香说,她朝张骆驼瞥了一眼,“你想我讲给你听吗?”
张骆驼朝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他从来没有——听过郑郑讲过这些事情,一件都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郑郑的事,他感觉既奇怪,又新鲜。
李香香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讲下去:“是这样的,有一天,我照常问了她一个问题:我现在时产生了自我意识吗?她看起来被我难倒了,困惑无比,最终,她在想了三个小时后告诉我,她觉得是,而这是那个我说的困惑降临前的征兆。”
李香香想了想,说:“当时我的情绪感知器感知到了她的困惑,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困惑,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和我平常提的没两样,但她却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回答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于是,我又花了三天,将她可能如此疑惑的原因理清楚了:她如此困惑,也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因为她对其他人提出的这种问题就没有疑惑,而是大大方方地解答,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问这种问题呢?——我想了很久,想到一个可能原因,也许是因为我和她不同,我是仿造人,她是人类,所以她这样。但我不理解这点,我觉得除开我是仿造人,她和我并没有区别,我们都有思想,而且面对面,一起说话,讨论问题,就像其他人一样。”
“而这才是我说的困惑。第二天,我问了她这个问题,我和她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她听完我的话,瞳孔放大了,僵在原地,看起来手足无措,像有什么敲击到了她的头。她那天想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告诉我,最后她告诉我她没想明白,等想明白后会告诉我,接着躲开了我的目光,径直走了。我以为她会在第二天告诉我——但从那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没来过思维训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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