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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张骆驼和乔德都没见过面。
张骆驼照常地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后修理东西,接着在宁静的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沉睡一晚上,然后第二天再起来,穿好衣服去十一公司。一切像一个程序游戏,他是其中的代码,不断重复旅途。
但阿煤仍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它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时他们刚刚从公司回来,遇上大堵塞。阿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它本能性地感受到了张骆驼的情绪,于是试探性地提问,蓝色屏幕在灰雾中一闪一闪。
“没什么。”张骆驼嘀咕道,勉强朝它一笑,他不希望阿煤或者毛毛担心他。
但实际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同,尽管那很微妙。他觉得从他拆开了R-63那晚开始,一种异常的东西打败了他。第二天他从床上起来,还以为是个梦,但客厅里的两杯冷咖啡提醒了昨夜的存在。他对着客厅发呆了很久,才记了全部事情。他走进洗手间,清洗那两杯冷咖啡,然后因为它们难以去掉的污渍而倒上清洁液。他看着杯子,还有上面的水渍、他的倒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头脑空白和混乱。
那天晚上张骆驼思绪太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但从第二天开始,随着混乱的消去和冷静的上升,慢慢地,那些思绪在他脑海中一一上浮,列成一小点一小点的排序。
如果乔德知道那些录像,并对此毫不惊讶,那么这意味着那些录像很有可能有他参与,而乔德看起来的反应也是如此。张骆驼想。但张骆驼甚至想不通这些录像的目的,它们看起来是如此平凡和琐碎,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基本上就是记录张骆驼的日常生活,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好监视的。
那些画面一一从他心中闪过。
乔德还留言给他,说要给他说一件事,他在张骆驼家时差点要说了,但因为电视被开被打断,最终没能说出口。
他想了很久,将思绪完全理清楚,终于在第五天鼓起勇气,准备约着乔德,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件事,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当他决定好这样做时,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乔德消失了,他的电话打不通,飞鸽也没有回应。张骆驼没有办法,只好想办法在公司里等他。但即使是那里,乔德也一天都不见踪影。张骆驼唯一看到和他相关的东西是下飞船后,挂在墙上的乔德的照片。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里打量着它,那张照片下方写着:管理部主管:乔德。乔德空洞的灰眼睛凝视着张骆驼,毫无畏惧。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假装无意地问了周围的同事,乔德去了哪里。
同事朝他耸耸肩:“他好像最近负责个大案子,忙的不行。”
张骆驼焦躁无比,他考虑也许该和郑郑谈谈,不再瞒着她。但最近郑郑也自顾不暇,她这两天状态都很差,精神萎靡,双眼永远被枯竭的情绪填满。张骆驼觉得那也许和李香香有关,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他尝试着问她,然而得出的只有无解。郑郑精神始终飘忽不定,说完两句话后又往往陷入深思,张骆驼提醒她后,她抬起头来,还一脸迷茫:“你刚才说什么?”于是他们的交谈总是只能像拐错弯的飞船般终止行驶——还有好几次她在工作中睡着,躺在办公桌上,被主管批评。
之后这种感觉渐渐攀升到顶点,郑郑开始常常缺席早餐,在中午时才到达公司,张骆驼和她在咖啡馆或者餐厅讲话时,注意到她双手的指甲肮脏而褪色,抹着的橙色口红像干裂的土壤,这对于平时的郑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最后她甚至一天都不出现在公司里,张骆驼完全见不着她。他只能通过打电话确认她的平安,接起电话时,那头她听起来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东西,仿佛白日是午夜,这份工作已经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张骆驼不得不保持沉默,同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渐渐涌来。他感觉他生活中的一切好像都在偏离轨道。夜晚时分,他独自在南坪的游戏城中游走,四周喧闹的叫喊像R-63无人机集合起来的嗡嗡声。遨游天际的敦煌神佛偶然低下头来,和他四目相对,骆驼凝视着那座神像,感到迷茫像别人丢进游戏机里的游戏币一样响。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待在家,将那个录像带,从那些视频到电话录音研究了许多遍,想找出点什么,明白些什么,但仍然是无解。即使R-63的窥伺直接浮现在他面前,但一些东西仍然让他他困惑不解,比如他不明白R-63为什么要监视他,他唯一想到的就也许和管理部相关,可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他们特别监控,他不是重要人物,和竞争对手或者囚犯也没关系。
张骆驼想不明白,低下头来,无意识地盯着屏幕里的乔德。这时乔德正好从唱片店里抬起头,他敏锐地看向正在拍摄的R-63,脸被灰色和晕黄色的光线所渲染。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和屏幕外的张骆驼相对接。
张骆驼感觉心头一紧,心情仿佛被午夜时分“8653汽水”铺天盖地的全息影像所蒙盖。
他决定找点事来做,至少不能再这样了,于是他开始尝试着修那个R-63。它已经坏的彻底,线路经过雨水浸泡变得一塌糊涂,外面的壳被摔得四分五裂。张骆驼在四公里买了一个金属制壳,回家后将线路卸下,拆除摄像头和定位器,重新装了一次,再把金属制的外壳包裹在它外面,用白色油漆重新刷了一遍。
它被完全完成花了张骆驼很多时间,这让张骆驼感到庆幸,修理它至少让他不必每时每刻都缠在疑问的漩涡中。十几天后,改良版的R-63完成了,看起来崭亮如新,像刚刚上市。张骆驼将它放在毛毛的小窝里,毛毛很喜欢它嗡嗡的声音——张骆驼特意让那声音减弱了许多,现在那声音比起吵闹更像催人入睡声,毛毛常常用肚皮贴着它在地上打滚。
张骆驼坐在一旁,看着毛毛睡去,然后将它抱回卧室。而他回到客厅,在修理桌前继续修理东西。他决定放首歌,于是随便选定了一首歌。
“要柔和点的。”他随口对电子音乐播放机说,电子音乐播放机在网联网中选中一首,开始播放。
沙沙的电流,柔和的嗓音,电子音乐播放机里响起某个女歌手的歌声。
张骆驼挨着桌子,感觉这首歌不怎么样,至少没有邓丽君的那首《甜蜜蜜》好。他望向窗外。今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如影随形的嗡嗡声,外面“桥牌口香糖”的LED灯挂在宣传飞船的外面,在空中穿梭。他垂下头,摩挲手中的修理工具。
他不自觉地想到乔德来他家的一晚。当时他们坐在沙发上,天花板漂流邓丽君的歌声。
然后他们听完了那首歌,乔德出了门,张骆驼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去老头儿唱片店。张骆驼想起了那段回忆,抬起头无意识地看向电话。它现在很安静,而且看上去会一直安静下去。
他移开视线,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到工作中,继续修理他的破烂玩意儿。他转过身去,走向修理桌。
沙沙的歌声中,一阵响亮的“叮叮”忽然在房间里窜乱起来。
张骆驼猛然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地。
那是电话的铃声。它在他背后猛然作响。
张骆驼走过去。不知怎的,一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和奇异在他心中升起。他犹豫地将手搁在电话上,迟疑着接不接起它。它似乎响个没完,而且要继续下去。
“喂……”他捧起电话,犹豫地说。
对面没有回答。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有人在那头睡觉,呼吸声后是一阵阵轻柔的音乐,像是在舞厅或者咖啡馆里。
“喂?”张骆驼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这次那面有了反应。一阵喃喃不清的咕哝声响起,重复着些奇怪的字眼,像是“门、我、李香香”之类的,接着是低低的笑声,混杂着呜咽。
随即电话话筒被转移,张骆驼听到沙沙的摩擦,和嘴唇挪动的嗫嚅。音乐的响度忽然加大,咔擦的卡顿在几秒钟重复许多次。然后声音小下去,恢复宁静。另一个人以一种神秘而复杂的口吻开始说话:“您好——是张骆驼吗?……”是个男声,这声音也很奇怪,含糊不清,仿佛在嘴中塞了几颗糖果。
那不是乔德的声音,张骆驼听得出来。
一瞬间,他的肩膀松懈下去,心也沉下去:“是的?您是?”
对面宽容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郑郑——喝醉了——您能来——接一下她吗?”他听起来也像被灌了很多酒,神志不太清醒。
张骆驼站起来:“郑郑?”他诧异地说。“她在哪儿?”他伸出手,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衣服。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联系上郑郑了。她不接他电话,也不回复他的飞鸽留言。她和乔德一样,忽然就消失在这座大城市里。
“你能让她接一下电话吗?”他又说。
而且,喝醉。他听着这个词汇,感觉无限惊奇,这个词汇听起来和郑郑不相关。郑郑很少会在酒厅喝醉,她不喜欢喝醉,她给张骆驼说过在公众场合喝醉是一种礼仪失格。
一阵剧烈的响动,有人抢过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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