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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琥刚被皇帝骂了一顿。
皇帝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从骂他上门把谢浚气病倒了,到他在军中种种不羁的举动,连他与熊搏斗都骂。
“朕怎么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末了一句话将他赶出景明殿。
卫琥憋屈地回了雍王府,砸碎了一室的器具珍玩。
觉着心中的火未燃尽,又牵了马在道上驰骋,惊起一片路人。想必明儿又会叫御史奏上一本。
刘准看着他那样也头疼。他这个外孙,心气高,受不得气,也多亏他是皇帝的儿子,除了皇帝也没人能叫他受气。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烦,不禁想着,当年给了他这妄念的自己是不是错了。
雍王卫琥其人,说来也是极为豪爽的性子,与人说话直来直往的,当年太子在时,也玩得极好,卫琥对太子实则崇拜无比。只是,他没野心,他身边人却有。太子再亲厚,架不住亲外公与亲娘的挑唆,最后也是冷淡了,更是对那无上位置起了心,终究再无退路。
刘准掐着眉心:“殿下,且先静坐。”
卫琥道:“外公,我如何能静下心来?”
“眼看这架势,父皇是认定了老三了。我连侯府门都未进,里头就说病倒了,父皇愣说是我将温陵侯气病的,还将我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不消到明日,他骂我的话就得传满城,谁都知道他对我不满。怎么还可能......”
刘准劝道:“事情还未到那地步......”
“不行。”卫琥顿住脚步,“我不能坐以待毙。外公,你将玄武卫交给我。”
刘准几乎要跳起来:“不行!”
不待卫琥说话,他便道:“殿下,莫说大将军军下,单护城卫、羽林卫等人数就比玄武卫要多出数倍。即便是卫国将军帐下......殿下身在卫国将军军中,想必更是清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三那有他王光朝,温陵侯两不相帮,我这呢,就一批文弱书生,笔杆子划拉得好,真要造反,立马得倒戈。”
“殿下慎言。”一直未曾出声的刘思渺道。
刘准倒是真气急:“只怪我无能,不曾为殿下生个能领兵的舅舅。”
刘思淮舞着他那附庸风雅的折扇,莫名其妙地道:“爹啊,你跟琥儿说事儿就是了,怎的扯到我和大哥头上来了。不是我说啊,爹,你非撑着你那读书人的架子,早把我和大哥丢军营里历练一番,现下也熬出头了。”
“你......”
刘思渺扯了刘思淮一下,刘思淮方闭了嘴,又吊儿郎当地歪在座上。
“爹,殿下,现下不是闹矛盾的时候。得先琢磨陛下到底是何念头。”刘思渺说着。
刘准被儿子这番一岔,发热的脑子倒也清醒了不少,看着依旧烦躁不堪的卫琥,才沉声道:“殿下莫急,臣寻个机会入宫,也去见见傛华。”
皇帝歪在榻上,榻前拢了火盆。火早灭了,余了温热的炭灰。西京的冬日着实寒凉,但宫中毕竟不同。
殿内点了香,仍是怀清所送,名曰辟寒香。每至大寒,于室焚之,暖气翕然自外而入,人皆减衣。【注】
皇帝于此感触不深,大约是殿内有火龙,实不似外头寒风凛冽刺骨。他倒是赐了不少给谢浚,此香颇对他寒症。
——不过赵香枝早赠了的。
他此时正把玩着一颗香丸。大如燕卵,有异香,便是周青莲所呈返魂香了。
关于返魂香的传说,实在也多得紧。传说有城内病者数百,亡者大半,时皇帝燃香烧于城中,死后未满三个月的都复活了;也有说以返魂香的香烟为引,能见死去的父母亲人。
皇帝心中犹疑。返魂香仅此一颗,他不知真假,有心一试,又怕自己涉险,但若不做,又实难掩心中所愿。
斟酌许久,便叫安奴守在外殿,方将香投入火盆中。
皇帝双眼眨也不眨,只盯着火盆看。那香烟袅袅,闻之虽觉不凡,却也并无异像。
皇帝盯了许久,终究还是失望了。想来传说之物,非是那般容易便可得的。
不知何时,殿内的光似乎昏暗了些。皇帝忽而双眼一眯,觉得帘外有人影闪过。
“安奴?”
无人应声。
皇帝握住放在榻上的佩剑,缓缓坐起身来。
烛火摇曳,有淡淡的人影映在帘上。往外便是外殿,论理安奴正守着,只可能是他的身影。但,没人回应他。
皇帝紧紧地盯着那道人影。看那动作,仿佛他正伸出手,要将帘子掀起。
仿佛有风吹过,帘子摆动了一下,皇帝的手一紧,却并未见到人。而静止下来的帘上也未见到人影。忽地一下,连烛火也熄了。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
四下静谧一片,突地,自西侧传来响声。
皇帝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那个位置,是当年他卧病后,太子替他梳理奏章的地方。自那之后,他便不曾撤去这个位置,偶尔招太子议事,他懒懒卧在榻上,太子就在那里帮忙批阅奏章,时不时还会说些父子间的“悄悄话”——太子有时脸皮薄,不想对着他的时候,便会在那里隔空传话,他每次边听边想着太子面嫩的模样,便会暗自发笑,然后正经地提出他的想法。
太子去后,他命人将此处遮了起来,却不曾撤去。
眼下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磨墨声,还有翻奏章的声音。
“珏儿?”皇帝轻声地、犹疑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干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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