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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泽慢慢朝他逼近,由于逆着光,彭彧有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感觉对方的鼻息轻轻落下,像是擦过的龙尾的软毛。
两人气息相接、唇舌相抵,上一秒还在互相挖苦,这一秒又自然而然地进入状态,彼此间流淌着的是积攒了两千年的熟稔,无需提醒,也不必强迫,只要一方稍露出一点苗头,另一方就会自觉应和。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释放天性的好时候,两人只进行了一番“浅层交流”,李一泽已经抽身而退:“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彭彧没起身,视线默默在他身上追随了一会儿,直到他化成白龙原形钻进水里,才徐徐收回,在躺椅上严丝合缝地躺平了,合上眼闭目养神。
午后的阳光正适合躺在海风里晒太阳,可惜他这惬意没能持续多久,刚找到一点睡觉的感觉就被打断,有人轻轻碰了碰他受伤的那只手,彭彧才放松的神经陡然绷紧,猛一睁眼:“谁?”
眼睛沐浴在眼皮的橘红中太久,突然睁开,视野有点失真,他眯着眼缓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跪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不合身的男款衣服,正面带畏惧地看着他。
“……是你啊,”彭彧稍微松了口气,上下打量她一番,“谁给你的衣服,太大了吧?”
“一个……叔叔……”小鲛人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头不由自主地就要往下低,“咬了你……对不起。”
彭彧先是惊讶于她竟不是个哑巴,随后惊讶于她会道歉,终于从躺椅上坐起身,轻轻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小鲛人浑身没有二两肉,肩膀上都能摸到嶙峋的骨头,她双手托着一件非常眼熟的外衣,叠得整整齐齐的举到他面前:“还……还给你。”
彭彧看了眼那件衣服,没立刻伸手接,只看到对方把双手举得很高,头却埋得极低,后脑勺几乎和肩膀平齐,脖子上贯着一圈红痕,非常像古时候那种奴隶造型的灯托。
于是他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舒服,眉头紧跟着皱起:“把头抬起来——这里没有囚禁你的人,也没人敢动你,不必做出这种低声下气的举动。”
许是他语气有点严厉了,小鲛人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里含着两汪泪,估计再碰一下就要掉下来了。
“这么爱哭,得让他们捡了多少珍珠走。”彭彧无奈把衣服接走了,“起来吧,跪着多疼。”
小鲛人摇摇头,怎么都不肯起来,彭彧也不好强迫她,试图聊点其他的缓解她紧张的情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不饿,”她偷偷看了一下对方的眼睛,又迅速收回视线,“刚才给我衣服的叔叔请我吃过了。”
她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仙界的制服,估计是斗途哪个同事给的,彭彧“哦”一声,又问:“那你身上的伤……?”
“已经涂过药了。”小鲛人说着撩起过分长的袖子,把胳膊上青青紫紫的淤伤给他看,伤处果然抹过药膏,被阳光一照,泛出一层浅浅的光。
彭彧放心下来,心说这帮仙人偶尔也能靠谱一次,顺势握住她伸出的那只爪,掌心的触感带着水族特有的凉意,本应该是一双少女的手,指腹却横生老茧,摸上去非常粗糙。
也不知这孩子被迫织了多久的布,彭彧有点唏嘘,拿自己的手托着她的——他右手腕被咬了一口,为了不把伤口露出来刺激她,就只好拿左手握住她的,手掌向上的时候,掌心的疤便裸露出来。
小鲛人本来想躲,随即注意到他手心纵横交错的疤,一下子愣住了,怯生生地问:“你……也是被打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弄的,不过也算是被迫吧。”彭彧悄然把话题引开,“对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们就要回家了,你准备怎么办,回蜃楼吗?”
小鲛人用力摇头:“不要回去,绝对不要回去。”
彭彧一愣:“为什么?”
小鲛人换了个姿势改跪为坐,靠着躺椅抱住自己的膝盖:“我也不知道,姐姐跟我说,哪怕饿死在外面,死在人类手里,也绝对不要回蜃楼。”
彭彧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往下追问:“可蜃楼不是你们的家吗?为什么对家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跟哥哥姐姐都是在蜃楼之外出生的,所以也不知道蜃楼里是什么样子,”小鲛人说,“但是姐姐告诉我,那里的人会看不起我们这样在蜃楼外出生的族人,觉得我们出生在人类污染过的海域,也就被污染了,不配再回到蜃楼。如果他们发现还没有出生的、被污染过的卵,也会由族长亲自销毁,杀死那些不该存在的异类。”
彭彧目光倏一凝,陡然回想起那天他们登上蜃楼去还鲛人卵,一开始女鲛人还试图把卵拿回去,等到鲛人族长出现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事。
是女鲛人心存恻隐想偷偷把卵拿回去孵化,但由于族长出现,所以被迫放弃,觉得将它们留在外人手里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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