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十章 铜铃铛
在闹市中走散,本是常有的事情。
“晋长知道自己回去的,我们边逛边找,禹西说不定能够碰上。”
肖吟出言安慰。
叹了口气,商响拿出手机给晋长发了条信息,交代他早些回家。
那孩子,人丢了,手机倒是不离身,飞快了回了一个“好”和一个飞吻的表情。
有些哭笑不得,商响默默收了手机。
火鲤珠倒是真起了作用,身体难得不受地府阴气折磨。
忽然来了兴致,商响混入拥挤的人流中。
天君抓他不及,只好隔着一两个人头跟在他身后。
人挤人的走了一段,才终于拉住了鼠妖的手,伤口纵横的手心磨蹭着手掌,说不出的柔软,叫人心尖发颤。
天君不愿放手了,即使感觉到小手掌的不情愿,就是不撒开。
夜市里卖的都是些便宜货,商响倒不嫌,这个摊位站一会儿,那个摊位瞧一眼。
他还是抠门儿,光看不买的。
“这个铃铛怎么样?”拿起个铜铃铛晃了晃,鼠妖闲聊似的问他。
“嗯。”天君还是不喜欢人间的嘈杂,僵着脸应了一声。
卖铃铛的小姑娘看着天君,怔愣之后,目光忽然挪不动了。
“你们要买的话可以算便宜点的。”像是要急切的将人留住,又带了点女孩儿的羞怯。
商响别有深意的一笑。
这张脸啊……
“那能买一赠一吗?”
“嗯,好……”小姑娘还没回过神儿。
笑容漾开,得了便宜的商响总算肯掏钱。
挑了两个素净没有花纹的,又管小姑娘要了两根红绳。
细白的手指捏住,红绳一一穿进铃铛洞口。
一路走一路摇,人声嘈杂,根本听不见铜铃摇动的细小声音。
皱起眉头,商响忽然问:“你听得见声儿吗?”
肖吟点了点头,却又心生疑惑。
鼠妖五感向来敏锐,他却为何会问自己这个?
“一只耳朵听不到,所以问问你。”鼠妖像是满不在乎。
肖吟这才想起,隐藏在有些长了的柔软发丝下,轮廓奇怪的鼠耳。
他掩饰得太好,又不常同自己亲近。所以竟一直没有发觉,成日冷言冷语的鼠妖一只耳朵其实是听不到的。
然而,一个疑惑解开,偏又生出另一个。
他为什么会没有了一只耳朵?
鼠妖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
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兄长作为天界之主,率众攻打魔界。不想,却为情劫困于还真幻境,肉身湮灭,魂魄受损。
为保兄长灵识,肖吟只得将一缕残魂纳入体内。
却不想,魂灵相容时,向来无情无欲的灵虚天君,竟被兄长灵识中三千情丝缠缚,错将天帝苦恋的南山花妖当成自己的爱侣,痴恋纠缠……
太过羞于启齿的误会,是以每次有人提及,天君就会大动肝火。
渐渐,这件事情成了天界的禁忌。
然而悠悠众口最是可怕,不知怎么,三界间竟有了灵虚天君为与南山花妖厮守,自脱仙骨跳下降仙台的传言。
肖吟有些恼怒——
脱去仙骨不假,不过是为了给那不着调的兄长重塑肉身,
跳下降仙台也不假,却是为了斩断缠住自己的三千情丝。
还记得某年,他去赴西天佛界讲经会,佛祖说:空门自古人不空,太上忘情,便也有情。
很是嗤之以鼻,完美无瑕的天君认为神仙就是要无情无欲,不动凡心。
可真去凡世走了一遭,脱胎换骨,灵魂重塑,总算拔除了灵识中残留着的对兄长爱人的痴恋。
神灵归位,他仍是玉山之上不染凡尘的灵虚天君。生活一如,了无爱恨,只是总有种遗失了什么的空虚。
直到那一日,新任魔尊楚襄潜入玉山,引自己进入了还真幻境。
幻境中有一双眼睛,乌黑圆润,情丝横泛,仿佛世间千秋万载,只剩他一人。
似曾相识的熟悉……
肖吟慌了神,想要抓住,却被那半吊子魔尊一掌击中胸口。
幻境陡然碎裂,那双眼睛也随之消失。
怅然若失的感觉要大于胸前的痛楚,肖吟一剑刺入了楚襄肩胛。
狡诈魔尊化烟而逃……
为报一掌之仇,天君追着魔尊到了人间。然后,便有了路灯下与鼠妖少年的相遇。
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院子,不知不觉想要牵住他,不知不觉想要对他好……
天君说不清缘由,只是恍然忆起在兄长情丝缠缚下,那种酸涩甜蜜的滋味。
动了情么?
肖吟不知道。
只是注视着鼠妖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
“给我一个吧,你的铃铛。”
三界珍奇从来都是别人送到他面前,天君头一次开口讨。
可鼠妖还犹豫,掂量了半天,才将一个系了红绳的铃铛递放到他手上。
“本来是给家里的猫买的,可小猫太小,带这个沉,就给你吧。”
“我连猫都不如?”忍不住抱怨,却没有真的动气。
鼠妖连忙摇头:“我可不敢。”
可脸上哪有半分“不敢”的样子。
不禁失笑,肖吟说:“既然送我了,一样的便不能给猫带了。”
言罢,他拿过另一个铃铛,红绳头上打个了个结,挂到鼠妖脖颈上。
“你自己带好。”
红线绕着雪白的皮,烧得肖吟眼热。
未出口的承诺,他也不知道要兑现什么。
商响垂着眸,神情藏在睫毛的阴影里。
终于,他们在夜市尽头找到了晋长。
小老鼠正啃着一个烤红薯,手里还拿了两个鱿鱼串,肚子吃得圆鼓鼓。
慌忙挣脱了被天君握住的手,商响笑他:
“就顾着吃,以后要变胖老鼠的!”
晋长没大没小的反驳:“像响叔那么瘦,就不可爱了。”
到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商响笑了,不服气的说:“谁说我不可爱了,你响叔年轻的时候连道士都被我迷住了过。”
忽然觉得心头不悦,肖吟愈发在意起商响的这段往事。
第十一章 和尚
深夜,逛了一晚上的商响却没睡意。
披上衣服坐在梧桐树下,抬头看着月色流光。
“怎么还不睡?”
身后传来天君的声音。
“你不也没睡吗?”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商响连姿势都不动一下。
“还疼吗?”上前一步靠近他身侧,肖吟没话找话。
明明知道,吞了火鲤珠,必定不会再疼,可就是想同他说说话。院子太安静了,而鼠妖看上去又是那么寂寞。
“托上仙的福。”他说。
月色照进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流泻出更加温柔的光。
那双眼睛看向他。
“就是可惜了火鲤珠,毕竟是五百年才得一颗的珍宝,比我年岁都大呢。”
商响往旁边挪了挪,难得露了个笑:“你要下坐吗?”
没有漠视他的存在,鼠妖主动示好。
不知怎的,从来都高高在上的天君,竟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见他愣在那里,商响又说:“上仙赏脸,陪我坐一会儿吧。”
“好。”
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掌有余的距离。
不太远,也不太近。
明明没有碰到,可肖吟却似乎感受到了鼠妖身上的热度。
“你和那个道士……”
还是在意,忍不住开口问。
“我和道士怎么了?”
微微勾起了唇,鼠妖仿佛想起了什么。
能让他这样笑,大概是件高兴的事吧……
有什么东西堵住胸口,一种陌生的酸涩陡然生出。
“那年,好像是一九一六年吧。”鼠妖开了个话头。
声音很轻很缓,肖吟注视着他,屏息聆听。
他继续说:“我头一次离开鼎山来渝州,走了好几日,腿都要累断了。就在那天晚上,我在面摊上见到了道士。他可真好看,看一眼不够,总想再看一眼,结果就跟着他回到了这儿,一住就是一百年……”
一个凡人,能有多好看……
肖吟暗自想,心中隐隐不悦。
不由自主的看向商响,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他。
“后来呢?”天君不甘心,自己的容貌难道就差了吗?
“后来,他灵识受损,忘记了原本的爱侣。我就骗他说,我是他男人。再后来,他就死了,被我骗了一辈子……”
鼠妖迅速的了结了他的故事,只字未提他和道士如何相处。然而,说到“一辈子”三个字时,眼中流露出的怀念与哀悯,却叫肖吟觉得妒忌。
就是妒忌。
千万年来,无心无欲的天君头一次清晰的有了这种感觉。
凡人的一辈子才有多长,若是他……
“去地府也是为他?”
想起鼠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和被阴气侵蚀时刻强忍痛楚的脸。
肖吟的话里带了几许不忿。
商响不答话,目光懒散的盯着地上的树影,显然已经不想再讲。
“既然他死了,便是万事皆休。过了奈何桥,就会忘了你,也忘了今世种种。”开口竟有些艰涩,肖吟惊愕的发现。面对鼠妖,他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漠然,“他忘了你,你也忘了他罢……”
鼠妖失笑:“好啊。”
肖吟一怔,只见他直直的望向自己,乌黑双眼中映着眼睫的影子,目光里有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微微垂下眼,却又看到他雪白的脖颈。,
上头绕着一圈红线,月色之下,说不出的妖艳缱绻。
深秋冷风里,天君破天荒的觉出一丝暑热。
——————
冬至那天,有人扣响了道观的门。
打着呵欠,商响匆匆相应。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惊动了冬日清晨。
瞬间,他呆住了,眼前站着一名高大青年,眉眼深邃,形容俊朗。可那一身落魄,却一如初见。
“臭和尚,你回来了!”商响扑上去,又哭又笑的抱住了和尚高大结实的身躯。
白悟虚被他扑了个踉跄,抱怨道:“你轻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听闻院中的动静,肖吟也从房中出来。不想,却见到这样一副情状——
鼠妖环抱着一个高大强壮的青年,姿态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而被他抱着那人,竟是自己的故友。
他与白悟虚相识于西天法会。
白马寺的高僧,身具佛骨禅心,注定要飞升成佛。
偏却是个酒肉和尚,言语行事恣意妄为。
意外的,倒与自己意气相投。
和尚总是带着一个破酒葫芦上玉山找他,玉露琼浆也喝过,辣喉咙的烧刀子也喝过,论道豪饮的日子,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当年,他因被兄长情丝所缚,对洛回雪生出痴缠之心,不知被这酒肉和尚取笑了多少次。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竟也与鼠妖相识,而且看上去还十分要好……
有些恼怒,肖吟迎上去,打断了两人的久别重逢。
“听闻你挖了禅心。”有些冷淡的,肖吟看着故友。
“是啊。”和尚轻描淡写的回答,“我还还了俗,已经不是佛门弟子了。”
一旁的商响胆战心惊。
那年,和尚和狼王突然从渝州消失去了昆仑,自此之后,再无消息。
有人说,佛祖将狼王镇在了昆仑山下。
也有人说,狼王与昆仑神女相战,不敌身亡。
……
西北狼族大乱,五十年前推举了新王,却早已风光不再。
“……狼王呢?”
开口竟有些紧张,商响想起那名头一次见面就吓坏了他的俊秀青年。
白悟虚笑了笑,飞扬洒脱如以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等他回来。”
目光灼灼,十分坚定的模样。就像这话,再过千年万年都作数。
不敢再往下问,是什么竟让他剜了心?又是什么让他甘愿抛却佛法,留长头发,等一个不知归期的人回家?
第十二章 书店
和尚没有在道观落脚。
他租了间小公寓,就在狼王从前住的院子附近。
“你说这里变化这么大,他还能找到吗?”
商响去看他时,和尚这样问他。
他答:“人家好歹是镇守西北的大妖怪,还能找不到你?”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期盼,透过窗户,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市。
没有寻到他想看的身影,和尚回过头,眼角倒不见得有多失望。
总归是能等着的。
“从前,我总躲他,他总让着我,我这个人行事荒唐,做了不少混事,也是他照顾我,为我善后……”
和尚絮叨起来,实在不大像他。
可商响一想,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呢?
不过也只有道观同住的那段时光……
静静听着,和尚用话语勾勒出和狼王的点滴过往。
可他口风紧,听了半天,商响也没听他说出事情的因果。
“他既答应回来,便一定会回来,妖怪说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商响开口,却不知是安慰,还是在说别的。
他拿出一块血红石头,放到和尚宽大的掌中。
“物归原主。”
“我就知道,你定会趟一次地府。”和尚要笑不笑的看他,一语道破这件蠢事,倒是又有了几分当年的的样子。
“别告诉他。”商响数着窗台上摆的多肉瓣,“总归是该忘的事儿。”
和尚看着他:“这回是想开了?”
反唇相讥道:“这回是你想不开。”
眼睛黯了黯,和尚轻声道:“我倒想早些想不开……”
目光怅然。
听他这样说,商响笑了笑,并不搭腔。
世间万事,最怕是过犹不及。
可又不是谁都有刚刚好的运气。
从和尚那儿离开,商响顺便去了咖啡馆。
下午一两点的光景,店里并不热闹,田梳估计跑去和她的兔子精小男友甜蜜恩爱,只剩田镯一个人看店。
萧行远也在,小吧台上坐着,端着杯咖啡,远远注视着田镯。
大约因为是天敌的缘故,商响对他总是有种莫名的畏惧。
可他为小镯子做了许多,倒还勉强能够当做朋友。
田镯见他,很是高兴:“响哥,好久没来了,我姐总念叨你呢。”
一面真诚的笑逐颜开。
商响一笑,不客气的拿田梳打趣:“她哪有时间念叨我,天天忙着在朋友圈里秀恩爱。”
“戴璟性格好,能哄着姐姐。”田镯说着,给了商响一杯花茶。
他口中的戴璟,就是那只兔子精。商响只见过他和田梳的合影,没见着真容,不过看样子倒确实是个脾气和顺的。
不和顺,哪里受得了田梳那个小疯婆子。
“他呢?来这儿监视你?”商响指了指那边的萧行远,刻意压低了声音,怕他听见。
田镯笑了笑:“他不开律所了,在这里办公。”
商响惊了一下,继而感叹,妖怪就是随心所以。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