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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永以为好（2）

顾仪年十九，早有婚约，只是女方接连为父祖守孝，才至今未婚，房中侍候之人倒是来来去去，从未断过。

其中有色衰爱弛失宠的，有转赠他人的，也有不堪受辱自尽的，黄狸猫拿自己混迹宫闱多年的眼光瞧了瞧，发觉美人还不少，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顾氏豪富可见一斑。

顾仪年岁已长，不需再学诗书，兄长忙于经商，甚少有时间管束他，只得延请西席为他讲积习人情与世事时局，顾仪正为黄狸猫神魂颠倒，一步也离不得，强行要它做了自己书童，叫它旁听先生授课，每得空闲便凑上前与它遐近。

先生食人俸禄，与顾仪却无师徒之实，不好出言管教，好在黄狸猫有殊色，观之愉情，便也将它做玩赏之物，许它伏案旁听。

若讲经意，黄狸猫自是一窍不通，但讲世事人情，它凭着宫廷生活时的耳濡目染，总能有些鞭辟入里的见解，三番四次地将先生辩驳得他口无言，引得他对黄狸猫生出好奇，越过顾仪问它：“尔姓甚名谁？”

黄狸猫过去在宫苑中做猫，仗着皮毛光滑漂亮，善解人意，做的也是宠妃心尖上的爱猫，不过得的也都是咪咪喵喵一类的昵称，没有正经名姓。

它张口结舌答不上来，顾仪看看它的神色，现时取了一个，张口代答道：“色采身庄，名章，随弟子姓顾。”

相貌绮丽，行举端正，章字摸约取了条矩的意思，黄狸猫偷偷把新名默念了一遍，感到自己身上陡然一沉，仿佛多了什么说不清的约束，再看顾仪，竟比原先看他时更亲切。

大户人家多爱从抄没家产的朝廷命官府上买卖优伶把玩，若运气好些，还能碰上一二饱读诗书，长出点文人风骨，乃至才华横溢的贵公子被发卖，先生见黄狸猫不肯吐露姓名，便以为他是那家道中落之人，因而又问：“尔师从何人？”

圆明园中有十三所，是皇子居所，也有翰林学士及礼部为其传授，黄狸猫没少在边上蹭课，因此它思索了一下，挑了一个被自己蹭课最多的侍郎回答回答：“十载前吾从曾师。”

它只说了姓，并未提名，顾仪尚未想到他所说的是谁，先生在京中居住多年，一怔之下脱口道：“曾两江？”

黄狸猫不知道那位礼部侍郎如今在何处，它眼神闪烁了一下，旋即垂头不语。

先生拊掌半晌，方才憋出两字，惋惜道：“难怪。”

黄狸猫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顾仪，猫的性子涌了上来，跪坐起来打了个欠伸，复又趴到了桌上。

先生看他疲懒之态，恨铁不成钢地提起戒尺敲了下桌面，又说起被委命全权与英法周旋的恭亲王奕欣。

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六日，恭亲王奕欣与两国签订了新条约，拟赔偿白银增至一千六百万两，增开商埠，割让土地，准许洋人买卖人口，继《天津条约》将税收拱手让人，乃至无力控制海关，一应事宜均有洋人做主后，又将土地与百姓交由外人，以换取清廷统治苟延残喘。

顾氏兴起于嘉定，早年下海经商，面上贩卖绸缎瓷器，实则做的是鸦片生意，有《天津条约》和《通商税则善後条约》在先，不过数年就攒下了泼天富贵，此番搬迁京城，也是见旗人子弟富庶，想打通与他们的关系，叫自家更上一层楼。

原本顾氏想着初来乍到，要融入自成一体的旗人子弟中至少得花个三五年时间，买卖都可以暂且放下，先钻营一番，与官宦之家结交，不曾想英法联军直取京城，逼迫官老爷卑躬屈膝，又签了《北京条约》，眼见城中又兴起醉生梦死之风，鸦片生意前路通畅，赶忙四处打通关节，奔走往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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